第三十六回 排单五百里蓦地通风 私橐九千金居然了
却说范亦庄、钮必达二人正在哭得发昏,大家问起缘由,无不把黄大老爷唾骂,又轮流着劝他二人一番。更有同他二人平日相好的,留他家里住了一夜。二人一夜不曾合眼,到得次日清晨,二人咬牙切齿的大骂:“昏官!我上去的时候,还是花团锦簇的人家,如今剩了一个孤家寡人。”但是不论怎样咒骂,也当不了事。还是钮必达有主意,发了一会恨,倒想出这上控的一条路来,告诉了范亦庄,范亦庄也自然照办,只得向大众借贷些盘费。大家本来可怜他,又因为是平日人缘好,倒有许多人解囊相助,凑了几十两银子。两人向大众道谢过,又自己发狠道:“我们已是如此了,只办个到死方休罢。”说罢,就辞别了众人一直进省。到得省里,写好状子,刚刚过着臬台上院,便拦舆①喊了冤。臬台接了呈子,老大吃惊,暗道:黄令是抚台的红人,虽然状子上是如此说法,其中情形也还要访查。但是必要先在抚台那里回一句,看抚台的意思如何方有把握。当时就吩咐钮、范二人回下处候批。臬台到了院上,先回了别样公事,方才提起这事。抚台心上很为踌躇,既不便因黄大老爷难为了百姓,亦断不能因为百姓难为了黄大老爷,倒弄得摇头不语。又以这事关系重大,断然钮、范两个没有这样大胆,敢来诬告,又晓得不会就这样消弭。臬台看见抚台只是沉吟,便道:“这事本司想委个人去访查一下,再行批示办理。”抚台道:“不必,我自招呼人去,唤他上来便了。”当时臬台无话。送客后,抚台便发一个五百里排单给黄大老爷,叫他连夜来省。
黄大老爷正在那里不得主意,报又不好,不报又不好,就这个当里,忽然接了省里公事,老大吃惊。又因为钮、范上控的话是本有风闻,晓得必是这事发作,那副手忙脚乱的情形,却也可笑得很。赶紧请了老夫子商议办法。老夫子只是摇头,黄大老爷也急了,急到后来,倒急出一个主意来,把桌子一拍道:“什么大不得了,不过二十九条人命罢咧,我拚着一年泰安县交结他,没有不了的事,难道还不够么?”打定了主意,就照呼传了夫役,径骑简从,连夜往小城进发。不到两天已到了省城。虽然有些知交的地方可以住,却不去惊动他,拣了一个小小客店住了下来。又招呼店家外边不许说起。到得晚饭过后,便到巡捕房里说要禀见的话。巡捕平日是得过好处,又晓得是抚台的红人,自然是替他通报。却果然抚台立刻请见,就是在签押房里见的。当时请安归座,抚台便吩咐屏去从人,面对面的说话。巡捕在玻璃窗外远远的望过去,只见先前是抚台皱着眉头说的话,却听不见。只见黄大老爷是左请一个安,右请一个安,抚台也不曾还礼。又见黄大老爷走到抚台耳边,想是说什么话。一会又见抚台笑逐颜开,黄大老爷也就归座,随后说话的声音也就高了。巡捕并跟班晓得是要送客,便都伺候站好。又听见抚台吩咐道:“那么,你赶紧去这样办罢。”黄大老爷答应了,站起来就便禀辞。出来之后,又禀见藩台,没甚话说。臬台问起情由,黄大老爷把抚台吩咐的话,密禀了一回。臬台点头无语。黄大老爷辞了出来,又打发人招呼了号房,叫他不要上辕门②抄,遂即连夜起身回县。人不知鬼不晓,同寅里都没一个晓得。
却说钮、范二人坐在店里候批,过了三四天,批也不曾出来,二人甚是发急。忽然打外边进来一个人问道:“有一位姓钮的,一位姓范的,打泰安县上来的,住在那里?”钮必达便站起来问道:“在下便姓钮。”指着范亦庄道:“这位是姓范。”那人连忙作揖道:“久仰久仰!二位可就住在这间房里?”钮必达道:“正是。”那人就走了进来,先作了一个揖。钮、范二人抢着问他姓名?那人道:“我姓郑,号有资,是打泰安来的。”钮、范二人看他衣裳,虽是阔绰,却像个当长随的人,只他说是叫做郑有资,也不晓得他是真是假。只见郑有资先说了些客气话,方才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