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刁代书情让十倍润 赵稿案计赚两家钱
话说山西大同所辖,有一个阳高县,在府东北一百三十余里,山西地方,连年荒旱,其实内地里该钱①的人着实不少。就以阳高而论,虽说是个小小县城,城厢内外,却很有几家富户。不过那里风俗一向是俭朴惯的,有了钱没处使用,所以越积越多,这也不在话下。
有一年,东门里有个富户,姓黄名唐,身上捐了一个员外,却不去做,人家都称他为黄员外,他家广有田地。一日佃户来报,他们家的牛,被南村里巫家②的佃户牵了去,向他去讨,他非但不肯还牛,而且还把这边的人打了一顿,总要大爷惩治惩治他们,才好出这一口气。当下黄员外听了此言,不禁三尸神③暴躁,七窍内生烟,连说这还了得,忙问是那个巫家,佃户回答说是西门外巫家。
原来这巫家也是一个大财主,现在当家的名唤其仁,身上亦捐了一个同知④前程,也是在家纳福⑤。黄巫二姓本是世仇,两不相下,就是没有事,两边的人还要寻点事出来,大家争吵两句,那里禁得佃户如此一说,早把黄员外气得按捺不住,连忙把总管黄升唤到,叫他把县前素来做刀笔的刁占桂刁先生请了来家,同他商议。黄升奉命去不多时,便已同了一个人来,瘦黄面孔,满脸烟气,嘴上两撇胡须,一对招风耳朵,鼻架老光眼镜,头戴瓜皮小帽,身穿一件油晃晃的蓝布棉袍,上罩一件天青旧呢马褂,不等通报,早已跟了进来。
原来这刁占桂本是个讼棍出身,现在又蒙本县大老爷考取得一名代书,专在县衙前替人家包揽论事,兼写状词,平时这黄府有事,都是他一人经手,今蒙呼唤,便知是买卖上门,焉有不来之理。当下走进书房,黄员外正在那里老等,一见他到立即起身相迎,分宾坐下。未及寒暄,黄员外先说了不得,了不得,刁占桂忙问何事?黄员外便按照佃户的话,又添上些枝叶说了一遍,请他做个状词,叫家人抱告,去告巫家。刁占桂问道:“这边的人,可曾打伤了没有?”黄员外未及闻言,佃户抢着回答:“没有打伤。”刁占桂道:“他们打你们,是谁瞧见的呢?”佃户说:“也没有人瞧见,是俺兄弟放的牛,被他们牵了去,俺兄弟去问他讨,他不还,又把俺兄弟打了一顿。俺兄弟赶回来告诉了俺,俺就来告诉大爷的。”刁占桂道:“你们的牛,怎么就知道是他家牵去的呢?”佃户道:“这也是俺兄弟说的,先生不信,问俺兄弟便知。”
当下黄员外便把他兄弟也叫了上来,他兄弟回说:“我叫王小三,今儿早上,我在田里放牛,一转眼牛就不见了,问问孩子们,都说跟着人家的牛跑到前村里去了。”刁占桂道:“谁家的孩子?”小三回:“是俺家的孩子。”刁占桂道:“你到他家讨牛,到底看见你的牛在他家没有?”小三道:“没有瞧见。”刁占桂道:“你又来,你这件事情一没有证见,二没有受伤,怎么好告人家呢?”黄员外道:“你别管,胡乱做张呈子罢了。从来说小儿嘴里出真言,难道算不得证见么?”刁占桂道:“我的大爷,别的事可以乱来,这告状是不好当玩的。”黄员外道:“难道我的人,就被他们白打了一顿不成?好歹你替我想个法子。刁占桂道:“论理呢,这件事是告不得的,告一回驳一回,就告上十回,也不会准的。但是府上的事不比别家,可以为力的地方,做晚的没有不为力的。冤枉他们,也要告他一状,等他吃点苦头,消一消我们大先生的气。”黄员外道:“这是全仗大力的了。”
刁占桂闭了眼睛,坐在那里出了一会神,又颠头摇脑,自言自语了一会,又躺下呼呼的一连抽了七八筒的鸦片烟,起来要了碗茶漱一漱口,桌上有现成的笔砚,拿起来一挥而就。写完之后,递在黄员外手里,嘴里说:“这张状子倘在别人,一定要名世之数,大先生是自家人,格外克己,叨光你两只元宝罢了。”黄员外一心要看那状子,他后来的话也未尝听清。等到状子看完,刁占桂一手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