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假淑女忆夫失节 兽同袍冒姓诓妻
《南柯子》:
错嫁休生怨,贞心托杜鹃。若将隐事向人言,便有偷香浪子暗生奸。
为甚随人走,知同若个眠?纵然遂得旧姻缘,已受几多玷污恐难湔。
却说女子许了人家,中间常有变故,不能成亲又改适的。若还不肯改嫁,守节而死,其上也。如万历年间,讹传要点绣女,一时哄然起来。嫁的嫁不迭,讨的讨不迭,不知错了多少。其时青田县有一人,出外方回,闻得此说,即于路中将女儿许与一农夫之子。路中无物为聘,以衣带一条作定。及至家中,又有富家来说,其母应允了。至晚,富家将轿来亲迎。女子以父许在先,不从母命,身带小刀,刺死于迎亲轿中。县官闻知,嘉其贞烈,立祠祀之,遂命其夫为庙祝。此是千中选一的,惜乎忘其姓氏。其次,不得已而再嫁,终念其夫而死。
如梁国女子,已许人家。其夫作客在外,经年不归,父母强他改嫁。虽嫁了过去,却是终日思念其夫,郁郁病死。夫还,闻得他念己而死,竟至女子墓所,掘坟开棺,女遂复活,因与同归。后夫闻之,到官争讼。官曰:“此非常事,不可以常理论断。”乃归前夫。至于不能即死,又动心于老少贫富,虽不忘父命,而失身于人。即有恋恋原聘之心,此亦未足多也。当初,溧阳县西门,有一官人,姓汤名坤元,号小春。年纪不过二十来岁,生得清秀洒落,全无俗气。东门头有个财主,叫做冯玄,没有儿子,单生一女,名唤淑娘,却也将及二十岁了。冯老看得汤小春人物齐整,日后料不落魄,一心要把女儿招赘他。当时央媒人去汤家说亲,汤家父母因是贫富不相当,不敢应承。媒人往来几遍,致冯老之意,方才允了。但是应便应承,只好口里说著,却没得出手就去完姻。过了一年,冯家又叫媒人去催促成亲。汤家道:“承冯亲家美意,偏生年来手头不从容,不曾送得聘礼,难道空双素手,可做得亲的么?”媒人道:“令亲家有言在先,只要宅上肯把令郎就赘,财礼不要说起,还有礼物送来,盘搅令郎过去。”汤家父母听得这话,喜欢不杀道:“如此,听凭冯亲家那边择个日子便了。”媒人回复冯老,遂拣定九月十五日成亲。这却是六月里的说话。不期到得七月间,冯老时疫起来,不多几日走动了。至闭灵之后,外人见冯家有家事有妆奁,纷纷央媒人去说亲。其家因为冯老在日,许了汤小春,不好更改,只是不肯应承。汤家见冯老死了,想来贫富不对,又不曾下得聘礼,料来必有变更,一径也不提起。又过了几个月。淑娘有人叔子,叫道冯奇,见侄女儿年纪大了。没有亲人倚靠,一力专主,将他嫁与南门头一个秀才填房。那秀才,姓钱名岩,字观民,年纪四十光景,却是家中一贫如洗,日常靠著肚里几句文章,教书过日。
嫁去得三朝,钱岩闲问淑娘道:“娘子,你令尊在日,也是一个财主,怎的把你放到这样年纪,才嫁出门?”淑娘见问这句,一时间翠蛾频蹙,玉箸偷垂,一面点头,一边叹气,却不做声。钱岩见他这个光景,不知为著何来,迎著笑脸,亲亲热热的叫他几声,道:“娘子,有什么心曲话,难道告诉我不得么?或者我为你分忧也好。”淑娘又叹口气道:“我这句也不该对你说。就是对你说,也枉然了。说他则甚?”钱秀才听了这一句话,一发摸脑袋不著,千娘子,万娘子,越要他说了。淑娘道:“你道我有什么心曲话?只因当初爹爹在日,原将我许东门汤小春,六月间拣定日子,在九月十五日成亲,不料七月间爹爹病故。汤家因不曾下得聘礼,一径不来提起。将一段姻缘,都付了东流之水。说将来不由人不添凄楚。”说罢,从新点点滴滴掉下泪来。你道这话虽是淑娘的好心肠,然只该放在心里。一说出口,便是二心妇人。钱秀才还是直肠的人,若把那刁钻的,便有许多疑心,许多不快活。钱秀才却笑道:“这话原不须提了。总来该是夫妻,颠来倒去,自然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