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蠢丫头喜挑嘴言出祸作 俏侍儿悄呼郎口到病除
建的林老爷,来拜你家老爷,因知我在此,也就留了一个名帖拜我。我第二日去答拜他,他留我坐下,问知结义之事,他因劝我道:‘与其嫌嫌疑疑认做假儿子,何不亲亲切切竟为真女婿。’他这意思,想将来恰正与你所说的相同。”若霞道:“大差,大差,一毫也不同。”双公子道:“有甚差处,有甚不同?”若霞道:“儿子是儿子,女婿是女婿。若是无子,女婿可以做儿子。若做过儿子,再做女婿,便是乱伦了,这却万万无此理。”
双公子听了,忽然吃一大惊,因暗想道:“这句话,从来没人说。为何这丫头平空说出,定有缘故。”因问道:“做过儿子的做不得女婿这句话,还是你自家的主意说的,还是听见别人说的?”若霞道:“这些道理,我自家哪里晓得说?无非是听见别人是这般说。”双公子道:“你听见哪个说来?”若霞道:“我又不是男人,出门去结交三朋四友,有谁向我说到此?无非是服侍小姐,听见小姐是这等说,我悄悄拾在肚里。今见大相公偶然说到此,故一一说出来了,也不知是与不是。”
双公子见这话是小姐说的,直急得他暗暗的跌脚道:“小姐既说此话,这姻缘是断断无望了。为何日前彩云又哄我说,这婚姻是稳的,叫我不要心慌?”因又问若霞道:“你便是这等说,前日彩云见我,却又不是这等说。你两人不知哪个说的是真话?”若霞道:“我是个老实人,有一句便说一句,从来不晓得将没作有,移东掩西,哄骗别人。彩云这个贼丫头却奸滑,不过只要奉承的人欢喜,见人喜长,她就说长,见人喜短,她就说短,哪里肯说一句实话!人若不知她的为人,听信了她的话,便被她要直误到底。”
双公子听了这些话,竟吓痴了,坐在一片白石上,走也走不动。若霞道:“夫人差我已送大相公到此,大相公只怕还要耍子耍子。我离小姐久了,恐怕小姐寻我,我去看看再来。”说罢,竟自去了。正是:
无心说话有心听,听到惊慌梦也醒。
若再有心加毁誉,自然满耳是雷霆。
双公子坐在白石上,细细思量若霞的说话,一会儿疑她是假,一会儿又信她为真。暗忖道:“做了儿子,做不得女婿的这句言语,大有关系。若不果是小姐说的,若霞蠢人,如何说得出?小姐既如此说,则这段姻缘,倒被做儿子误了,却为之奈何?我的初意,还指望慢慢守去,或者守出机缘。谁知小姐一言已说得决决绝绝,便守到终身,却也无用。守既无用,即当辞去。但我为婚姻出门,从蜀到浙,跋涉远矣,阅历多矣,方才侥幸得逢小姐一个定情之人,定我之情。情既定于此,婚姻能成,固吾之幸;即婚姻之不成,为婚姻之不幸以拼一死,亦未为不幸。决不可畏定情之死,以望不定情之生,而负此本心,以辱夫妇之伦。所恨者,明明夫妻,却为兄妹所误。也不必怨天,也不必尤人,总是我双星无福消受,故遇而不遇也。今若因婚姻差谬,勉强辞去,虽我之形体离此,而一片柔情,断不能舍小姐而又他往矣。莫若苦守于此,看小姐怎生发付。”
一霎时东想想,西想想,竟想得昏了,坐在石上,连人事也不知道。还是夫人想起来,因问侍儿道:“大相公到园中去耍子,怎不见出来?莫非我方才在后房有事,他竟出去了,你们可曾看见?”众侍儿俱答道:“并不曾看见大相公出去,只怕还在园里。”夫人道:“天色已将晚了,他独自一人,还在里面做什么?”因叫众侍妾去寻。
众侍妾走到园中,只见双公子坐在一块白石上,睁着眼就像睡着的一般。众侍妾看见着慌,忙问道:“大相公,天晚了,为何还坐在这里?”双公子竟白瞪着一双眼,昏昏沉沉,口也不开。众侍妾一发慌了,因着两个搀扶双公子起来,慢慢的走出园来,又着两个报与夫人。夫人忙迎着问道:“你好好的要到园中去耍子,为何忽弄做这等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