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梁秀才改妆窥淑女 桑小姐乘夜走扁舟
”张养娘便替梁生梳起头来,用皂帕妆裹停当,取出几件旧女衣来穿了,宛然是个标致妇人。张养娘与药婆不住口的喝彩,梁生自把镜儿照了,也不觉大笑。你道梁生此时怎生模样,有一首《西江月》词为证:
皂帕轻遮鬓发,青衣不掩朱颜。神如秋水自生妍,粗服乱头皆艳。只少略删春黛,微嫌未裹金莲。若教束岁顶男冠,红拂风流重见。
梁生妆扮完了,药婆便去唤下一只小舡,携着药箱,同了梁生,一齐登舟,至桑家寓所门首,上了岸,同步进门。且喜此时,钱乳娘还未回来,梁生大着胆,直随进内宅。药婆教梁生且只在外房坐地,自己先入卧室与梦兰相见了。茶罢,即便诊脉。梁生在外房偷从壁缝里张看,只见那小姐淡妆便服,风韵天然,虽带病容,自觉美貌。有两曲《寄生草》单说那病中美人的风致:
扑蝶慵麾扇,看花懒下阶。几回搔耳无聊赖,几回手弄湘裙带,几回闲眺窗儿外。待抛书,无物遣愁怀;待开缄,又恐添感慨。
病体娇难掩,愁容艳未消。皱眉不减春山俏,瘦腰稳称罗衫小,无言静锁樱桃悄。只因他,花容宜喜又宜嗔;可知道,当年西子颦难效。
梁生偷观多时,喜得神魂飘荡,几不自持。想道:“张养娘之言,一些不差,看他恁般姿态,自然是个绝世聪明的女子了。”方惊喜间,只听得药婆叫:“女伴当,快拿药箱进来!”梁生便提着药箱步进房去。药婆接了箱儿,自去开箱取药,梁生却侧身立在一边偷眼再把小姐细看。正看得好,不期钱乳娘回来了。那钱乳娘一见了梁生,便对药婆说道:“你这女伴当到好个俊脸儿,我仔细看起来,到有些像梁秀才的面庞。”因指着梁生笑向梦兰道:“小姐,你若要看梁秀才面貌,只看这女伴当便了。”梦兰听说,微微把眼斜睃了梁生一睃,便觉两颊生红。梁生十分(足局)(足脊),恐怕露出马脚,急急低着头走出外房。药婆也连忙取了药,收拾药箱,辞别了梦兰出来,同着梁生,仍下船而去。正是:
只为欲窥玉女面,几乎露出本形来。
梁生回到家中,张养娘正在那里等候,见梁生回来,忙取巾服替他换了。梁生道:“方才若不是这般打扮了去,险些儿被他们看出破绽。”张养娘道:“官人曾窥见小姐么?”梁生便把上项事述了一遍,说道:“小姐天姿国色,诚如你所言,我今更无他疑,即当择吉行聘便了。”张养娘道:“可知道我不掉谎。官人如今快择定吉期,待我说去。”当下梁生取些银两,谢了药婆、张养娘,同着去了。次日,张养娘又来,梁生已选定了行聘吉日,教张养娘先去说知。张养娘领命而去。
且说桑梦兰既见了梁生的诗与锦,复闻钱妪夸奖他仪容俊美,又见这一首和词来得敏妙,是钱妪亲见他信笔挥就的,便深信梁生果然才貌无双,嫁得这等一个夫婿,足遂平生之愿,心上已别无疑虑。只因药婆看病之日,钱妪说那女伴当与梁生面庞相像,梦兰是个聪明人,却便猜得有些跷蹊,想道:“这女伴当果是女人男相,看他丰神秀异,青衣中那有此人?况他一见乳娘说了这话,便有(足局)(足脊)不安之状,莫非就是梁生假扮来的?若真个是梁生假扮了来窥看我,他既说重我文才,却又来私窥我容貌,这便是不重才而重色,不是个志诚君子了。从来有才有貌的男子最难得有信行,风流太过,往往负心薄幸。我且不要造次,还须再试他一试。思忖已定,恰好张养娘来约聘期。梦兰便取过笔砚,展开一幅花笺,题下一首七言绝句,付与钱妪道:“我还有一诗在此,你可把与这养娘持去,再教梁生和来,若和得合我之意,方许行聘。”钱妪道:“今姻事已垂成,还要做什么诗?”梦兰道:“你不晓得,我这诗有个意思在里边,只顾教他将去便了。”钱妪不敢相违,只得持付张养娘传达小姐之意。张养娘道:“小姐前日已教妈妈面试过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