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仗佛力和尚犯规 觅仙水贤姬罹厄
看日已衔山,那大殿前十八棵松树上的乌鸦,呀呀的叫。殿上晚钟敲动,空中香霭纷霏,幼如踅回自己卧室。正从大殿上走过,却见散下一群村妪,都是一色真青布的对襟外套,髻上插根檀香木扁簪,七寸长的尖头鞋子,垂头下视,一边走,一边拉长了嗓子还在那里念:“南无佛,南无法。”幼如见他们这个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暗想我来时见过多少俏丽女子,怎不见他们出去?此时游人稀少,村妪散后,悄悄无人,幼如转过大殿,才见女客堂里,开了几桌素席。院子里停着轿子不少,堂中灯烛辉煌,照见那些女客。有坐在席上的,也有喂孩子吃奶的,也有坐在里间房里掠鬓的。有些丫头、老妈子围随着,嘻嘻哈哈的很热闹哩。幼如正想走开,迎面遇着了凡道:“施主也出来看热闹么?”幼如道:“正是。”了凡匆匆的赶入女客堂里去了。幼如要看他举动,只见那些妇女,一见大和尚进来,一齐站起,口称“师父”。了凡亦着实趋奉一番,然后纷纷的散去。
再说子虚这日晚方归,幼如合他谈谈白天所见的光景。子虚道:“我看那贼秃,脸上一团邪气,晓得他不是安分的东西。其中包藏着复壁地室之类,都是有的。”幼如道:“我们倒要仔细查察查察,果然有不法的事,何妨出首,为大众雪耻。”子虚道:“我也有这个心,只是查察不易。况且我们既住在他这里,万一查出他破绽来,他肯放我们出去宣扬么?那时性命不保。”幼如道:“我不怕他,敢害人么?”子虚道:“岂敢,和尚的心最毒,我们只好不动声色,无意中察看便了。”自此二人随处留心。一日晚上,天气甚热,睡在床上,兀自汗流不止,幼如睡不着,披衣起来纳凉。子虚却睡了一觉醒来,急欲大解,赶忙跑到后面毛厕里。解手后回来,却见后一并五间楼上,似有火光。近前看去,窗子大开。上面点着一盏琉璃灯,有男女说话之声。子虚壮着胆子,蹑足潜踪走到楼下听时,只听得和尚的声口道:“你既立志受戒,怎么不依我的规矩?”歇了一歇,只听一个女子娇怯怯的又带着哭音说道:“这个规矩,我宁死不能受。”子虚大怒道:“这贼秃如此可恶,待我上去打死了他罢。”转念一想道:“不好,万一打他不过,倒闹坏了事。宁可用谋,不要恃勇。”主意已定,仍复走回。
事有凑巧,被子虚一夜里侦探着两桩奇事。他从后楼房下,转过殿角一间小屋,反锁着门,一个女人在内啼哭。原来那间屋子外面,向来还有一重屋门锁着的,今晚不知何故开着?被子虚撞破,子虚大胆走近门前,低声问道:“你是那里的女人?我来救你。”那女子不敢则声。原来这女子严氏,家住枫桥镇上,他丈夫沈二,在浒墅关席铺里做伙计的。只因春间得了一病,时寒时热,头晕眼花,身躯软弱,不能当伙计,只得歇在家里。严氏素性贤惠,见丈夫病了,朝夜服侍,要想替他延医调治,又没得钱应用,心下很是忧虑。看看他病了两个多月,还不见好,隔壁李家阿姆道:“二婶子,你家官人这个病,为什么不替他医治医治?”严氏道:“可不是,近处没得好医生。要到城里去请,又没有这注钱。生成的苦命,罢了。”说罢,就呜呜咽咽的哭起来。恰好镇上一个周虔婆走过,见她在那里哭,想道:“这是一件好货。记得无量寿寺里的大师父,曾经托过我,只要对劲,肯给我五十块钱的谢仪。待我来说法他同去烧香,只要给那大师父见面,他自有本事降服他的。”主意打定,便凑近前问道:“婶婶,你为什么事这般伤心?”严氏素闻这人作事不端,懒怠理他,勉强答道:“我家里有病人。”周婆道:“快休悲切,我知道你二官人病了两个多月。但是不妨,如今阊门外寺里,有尊玉佛,灵感得极,求子得子,求财得财,并且还有签诗仙水,救治人家的病。我同你去烧炷香,求求他,包管二官人的病就好了。”严氏似信不信,阁不住李家阿姆也在一旁撺掇道:“果然,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