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收异士月下谈心 娶美人灯前识认
出门走不多几步,只听得叫我一声。我是眼睛昏花,又且多时不见,那里认得。仔细一看方才记起是陈大官,承他不忘旧情,留我家去。我问他住处,他说,我就住在你们奶奶的新亲间壁,我倒吃一鹘突,问他那个新亲?他道;“阿呀,范云臣的内侄,程公子攀了你们小姐,不日就行聘迎娶。你老人家一向伴在那里,倒不晓得』。那时我也不等他留,随他就走,直到家里承他娘子装上几碟点心,我那里有心绪吃,只要紧问话。他一五一十、细细的的尽情得知。奶奶,你道怎样的一个公子,瞎,说出来真笑得杀人,气得杀人哩。就是前日奶奶小姐上坟去,那个张头探脑、被二相公家几个阿升、骂浪荡子,轻脚鬼、打得半死、磕头如捣蒜、秃头赤脚、亡命逃去的这个。”夫人听到此处,也不等说完,竟号啕大哭起来。小姐道:“母亲且休悲啼,待奶娘说完了再作道理。”奶娘把手一摊道:“说完他做甚,外边人人晓得。那边看上了小姐的美貌,这里奉他的贵显,贪他的银子,再有什么好言语到耳朵里来。为今之计,夫人作速生个计较,回绝了这头亲事才为上策。”说罢回转外房,料理杂务去了。小姐低头吁气,沉吟思想:夫人对着小姐,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只见冯畏天进来冲断了。小姐即回内房。夫人略将辞亲的意思,露一句儿,尚未说完,早被畏天抢白了几句。一路絮絮叨叨,踱出去了。夫人日夜悲啼,寝食俱废。小姐恐母亲过于悲苦,十分担忧,只得放开怀抱,倒把好言安慰。不一日,已是纳彩吉期。冯畏天清早过来料理回聘待媒,悬红结彩,好不热闹。夫人只是坐在房中对着小姐啼哭。畏天差丫环妇女,请夫人看礼。再三再四,夫人那里肯出去。畏天自来陪笑相劝,只得勉强去看。畏天指着礼物,啧啧赞赏道:“嫂嫂,那人家行礼委实阔绰,这副主婚礼,是与我的,我自收了。这些聘金缎头钗环花朵之类,俱该嫂嫂收去。”夫人道:“既是叔叔做主,俱是叔叔收去罢。”畏天笑道:“嫂嫂也落得不费心。也罢,都在我身上,少一缺二我做叔叔的陪赠些也罢了,总是侄女面上。”一头说,一头收拾。叫家人一股儿搬去,只剩下彩缎花朵,叫待月收进。小姐眼儿也不睬。畏天一朝大获,甚是得意,就替憨哥定亲行聘,攀了城内一个财主叫李兆卿。这是后话。
且表程公子行了聘,安心乐意,择日娶亲。那石秀甫赚了一桩银子,正项谢媒与份外酬劳,约有百金。一日持了迎娶吉期过来,夫人痛割五内,忧伤过度,病卧牀褥。小姐只是好言劝解而已,时常默默踌躇。想了一回,对母亲附耳低言说一回,又与奶娘附耳说一回。三人说说笑笑,连待月也不知就理。暗想道,“我只道小姐真正怨恨这头亲事,原来假撇清目。今要出嫁了,夫人干落落替他气出病来,小姐倒欢天喜地。人家说得不差,养女儿是没用的。”又自己想道,小姐出嫁少不得我是个随嫁。前日那黄嘴鸟儿,衔牌算命的,说我命中该配个富贵公子。难道随小姐去.把我做个偏房不成?一头想,一头笑道,“啐想这样梦里儿的事。”只听得小姐一声叫唤,断了想头,答应去了。光阴迅速,不觉已是出阁日子。畏天买了几件现成嫁妆,草草备办去了。这日带着憨哥来送姐姐上轿。畏天见夫人小姐并无半句闲话,倒觉和顺了些,心上欢喜不题。
且说程公子那日坟上见了小姐,神魂飘荡,梦寐妄想,巴到今日。他的快心乐意,那里形容得尽。只是大开筵席,广集亲朋。真个是:
重门挂彩满堂红,
只闻鼓乐天仙降。
那些亲朋交头接耳说道:“受了一场大辱,费了一桩银子,亲眼看得中意,不知怎样一个绝色的哩。”石秀甫与范云臣跑得汗流浃背,好不趋奉献功。只听得爆竹连声,鼓乐喧天,一片声花轿临门了。先是掌礼的诗句连篇,请出新人。男妇挨挤争看月里嫦娥,天仙降凡。那新人头上兜着锦绣大红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