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三昧语红蝇出鼻九里松死客还魂
杜康杜康,恼乱天堂;
易牙易牙,荤秽佛家。
言罢,袖中取出小刀一把,依旧将鼻子挑开,只见鼻子尖上一个红虫,长了两片翼翅,往外飞了出去,仍旧把鼻子揉上几揉,把济公扶起。那长人依旧从地下缩得没影。济公连忙叫地方,乱喊四邻,猛然惊醒,依旧是当初之梦。主人惊问道:“为何叫喊?”济公道:“我连日辛苦,不料做此一梦,惊动你们。”乇公道:“想是你昨日吃酒不醉,以至于此。”济公道:“明日是二月十五,我的酒肉之缘已满,此时便觉酒气冲人,十分厌恶之极。天已亮了,我却要到黑观音堂看个老友,就回净寺去也。”言毕,竟披上直裰,走出城门。却好遇着一只便船,船家见了济公,即使扯他趁船道:“今日定有十分财喜。”济公道:“划船人日趁日吃,安得十分财喜?”船家道:“师父有所不知,今日九里松董斋公家,为了人命事,午后县丞要去相尸。衙门中有许多人,勾合光棍,认亲认眷,要去诈他。来来往往,都要坐我们的船,个个饱了,难道划船的不要赚块大的银子?”济公问道:“既是斋公,怎的打死了人?”船家道:“冤屈,冤屈。董斋公是忠厚人,偶然一个外路人,走到他家门首讨碗茶吃,不料登时死了。地方光棍生起情来,装亲装眷,硬证苦主,便有许多走来。可怜这斋公,本分一世,却遭这场冤屈官司。”济公一一听在肚里,便一脚跳上岸去,谢了船家,径寻到九里松。
到了董家门首,只见许多人,队进队出,打点搭厂,铺设尸场,围屏坐褥,朱匣笔砚,十分撩乱。济公走到死尸边一看,却是北人打扮。记得当初看过《藏经》,内有一段移尸神咒,暗中念了七遍,就往空处坟园之内,勾挕一个无主枉死孤魂,一手拿定,问他姓名生年月日,藏在袖中。走到董家门内,道:“这死的是我舍亲,不要慌乱,待我沾亲带骨的叫他,魂醒也未见得。”众人俱也让开。济公就向死尸耳边叫道:“赵大哥,醒来,醒来。”约有七八十声,只见那死人颜色红活,手脚蠕蠕欲动。众便道:“活转来了,括转来了。”济公道:“你们莫要乱嚷,恐惊了魂。”众人俱也安静。不及两个时辰,那人翻身跳起,打了两个呵欠。开眼便道:“济公哥哥,你在这里,这里却是何处?”济公道:“你昨日在何处吃了酒,今日却醉在这里,都说你死了,几乎害这董斋公吃没头官司。”指着那一班一伙道:“是你的尸亲,可是果否?”那人就对众道:“你既是我尸亲,你晓得我姓甚名谁,住在何处?”那一伙人看见死人活了,俱也渐渐走散。少间,县丞却来相尸,也不想要多少烧香,多少使费。却见那人与济公捱肩搭背,一路说话而去,却把一场热闹官司顿成冰炭。济公送那死尸到荒郊僻静去处,依然:
头脚横南北,两手指东西。
庄生成浩叹,月落夜乌啼。
看官道济公却又痴了,既死的度了活来,那活的便不消死了。不知人生躯壳原是假的,冤家却是真的。董斋公做了一世善人,到后来却受这场冤屈,怎生辩白?济公一念不忍,顿生怜悯,就把移尸的咒借用,解却本分斋公无数苦楚,扫却地方光棍许多波澜。若死的人念个咒,借个魂便活了去,世上的躯壳倒像一间空的房儿,随人赁住,可不将世上人搬来搬去,再没死的人了,可成得一个世界么?可恨世上人心叵测,一经有事,便变幻出许多人头鬼面来。得济公偶然试出这个法儿,也把此辈扫尽兴致,破尽奸顽,强如讲经说法。要见天下为善的,到了最凶极险之处,都有解救,不是济公也做不来,若再要济公做此一法,也做不来了。此乃济公小露神通,以后的神通更有大于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