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看香市沿途戏谑 借雷公拨正邪萌
杭州惹大西湖,天下尽夸绝景,不但山水秀丽,楼阁峥嵘,亦不但人物风流,俗尚奢侈,只说三春天气,上天竺一个香市,也整整闹了半年。若不描写一番,天下的看官也不知天竺名山是为西湖领袖。盖天竺道场,起于石晋朝代,名为圆通寺,又名观音院。其山自天目左乳发派而来,与灵隐寺相悬上下,不过三五里之近。与净慈寺相距,亦不过十馀里之遥。若止将灵隐、净慈两寺发明,而天竺一大名山置之不说,则山郁无所统宗,而林峦亦无媲美,灵隐、净慈亦不增壮。且自正月初一日,杭城之人,俱从五鼓而起,都到天竺进香,殿墀之间,跪拜便元隙地。日渐一日,各乡各镇,月渐一月,外省外府,如蚁似织,昼夜不断。钱塘门外松木场,便有许多香荡,停泊下路船只,倚荡俱开杂货铺店,骈集如鳞。店内之物,如灯笼、草纸、木屐、雨伞、泥人、纸匣、书籍、画片、箫鼓之类,比户相接,直至九里松香烛饭店而止,填街塞道,擦背挨肩。也有茶汤果品,摇鼓吹笙;也有调丝唱曲,卖解打拳;也有星相医卜、摆滩说撤;也有剪绺调包、装村乞丐等辈,不可胜数。上下三百馀僧房,四方香客,相沿满座,饮食若流。门前轿马喧阗,纵横满道,看来却也繁华。总皆指着观音大士圣像慈悲显化,养活这万万千千口腹。这也不在话下。
却说济公自在杭州城里,风风耍耍,住了多年,人俱晓得他是活佛罗汉,具有神通,然是相貌离披,衣衫破损,即有半多知重,仍属视有如无。其年已至四十五六,忽然想起香市热闹,要去顽耍。偶然走到松木场香荡闲看,那知所卖香货,俱是败坏不堪之物。至如皮箱物,所卖者止有几个真皮的,做个幌子,馀皆纸糊油漆铜钉,外貌大约相似,及其交易成了,却以纸者抵换,相习成风,最为恶薄。又有一人伪造低银,不拘何物,撞着便买。偶然遇见皮箱,两假相对,各不见钱,交易而去。一个恐怕低银败露,一个恐怕假箱看出,分头疾走。济公看得明白,疾忙上前道:“莫往前去,那人来换银了。”又转身向箱者道:“莫往前去,那人来换箱了。”两人惶惧,一时乱窜,不想两个依然撞着。济公高声向前道:“捉用假银的。”又向后道:“捉卖假箱的。”两个没命奔走。假银的背着箱子落在桥下,箱已浸化,止留得一个筐子。卖假箱的落在粪坑,银子俱已触了秽气,变作漆黑。各现了原身,两边俱归乌有。济公作诗两首,分送二人。其一诗曰:
设心俱是一般人,你假何曾我是真。
落得一场劳碌碌,总然不得半分银。
其二诗曰:
穷人日夜想金银,假物分明换宝珍。
一笑醒来空在手,依然现出是穷人。
济公不过借此,世上陶情,局外冷趣。却另到个区处,遇见一人衣冠济楚,跟着一个家僮,背着一个拜匣,一手拿着锡顶雨伞,一手执着一束线香,兼有许多纸马,站在街心。口称“我奉王府敬差,来到天竺进香,兼舍方药。药内却用珍珠、琥珀亲手合就,每服止取纹银一分。”如若有假,便把手中纸马烧着,口中罚咒:“必遭赤心忠良王元帅金鞭打死,或遭天心正法五雷击死。”说得寒寒凛凛。旁人信了,即时来买,一日卖了千馀。此人从多觅利,是个哄法。济公见了却不甘心。
次日,走到吴山灵官殿里,有个风道士,叫做严太仲,平日与济公极相契厚。太仲晓得五雷戏法,只要书一道灵符,将纸封着,若要用时,暗地拆开,手中就有轰雷迸起,人人害怕,不敢轻用。济公特因卖药之人诳言欺世,备带在身。次日,访寻到昭庆寺前,见他正在那里卖狗悬羊,指鹿作马,说着蹊跷古怪之病,一服下去,如龙活现,应手痊安。却将两个有眼疾的乡人,四个膏药将他两对眼珠朦头朦脑贴上,呆呆的立在面前,借他作个招牌,聚集人脚。那买药的俱从人头上递送银包,两手无暇应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