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野狐禅嘲诗讪俗 印泰峰忿激为僧
个小友,亦不相差。苏东坡道‘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我们忘了形骸,就是谑浪几句,我们决不认真。”文峰道:“你们既不认真,就要他嘲笑几句,大家笑笑亦趣。”魏公道:“他叫做王大口,你把大口诗做来。”修元不慌不忙,就在边旁取枝笔来,向壁间题道:
不见髭髯不见腮,肩头上面洞门开。
仰天打个哈哈笑,只怕连头翻转来。
众人听了大笑道:“好个大口,好个大口,如今再做尖头诗。”修元复题曰:
不须封作管城侯,脱颖毛锥笑秃鹫。
只怕南山粗石研,被人磨坏笔尖头。
众人又笑道:“缩头诗越发就来。”修元又写道:
今朝天气已晴明,坦背舒胸不着惊。
难道屋檐犹下雨,将头躲在肚中行。
众人道:“果然是个缩头诗,虽是谑浪,却不惹厌。”也饶和尚不过,要相公赠口一首。修元道:“长老没有题目可做。”众内监道:“怎么没有题目,他昨日装模做样,抄了旧诗欺瞒我们,就是题目。”修元也拈笔书道:
侧目低头心作想,公然像个诗人样。
不是和尚抄旧诗,却是旧诗犯和尚。
众人道:“俱做得妙。不料李老爷有这位聪明公子,明日大家去拜他,要他常来顽耍,却是有兴。”侍者摆上果品吃茶,那日常荤酒葱韭之类,也遂忌惮不敢出来,吃罢各自散讫。
次早和尚果然同了众人来拜李公,劈头就赞公子聪明灵慧异常,备细说了一遍。茂春即唤修元戒劝,不可如此放肆,得罪先辈。修元也只嘻嘻而笑,末几别去。茂春也就率了修元答拜,就有许多闲杂人来看,俱道:“小相公资性非凡,后来不知何等地位。”修元回来,也就想道:“原来近日大和尚不过如此,还要访寻别处丛林,斗逞机锋,倒也有趣。”
不觉不过了一年,到十四岁,身材雄大,却像十七八岁的大汉。耳朵里闻得祗园寺有位长老,号为道律,品行高卓,远迩俱钦。修元禀过父母,要去游山,遂与王全出门。正是四月天气,不寒不暖,一路奇山峭壁,古木修篁。说话之间,不觉已到祗园寺山门之下,升阶引级,遍绕回廊。修元道:“此地法界庄严,戒规整肃,不可如前日拈花庵,诙谐谑浪。”已到方丈门首,不敢唐突骤进,先着家僮一探,只见两个侍者出来说道:“内有尊官坐着,愿小舍莫进。”修元道:“我等亦非别家,乃戚畹衙舍,特来随喜。”侍者进报,即来迎请。果见中厅坐着一位尊官,道律长老陪坐,两边数十行童,各执纸笔立着。修元向上拜揖,尊官与和尚答礼而坐。修元即问长老:“许多行童,各执纸笔,有何执事?”长老曰:“在此合尖。”修元曰:“学生年幼不谙,诸侍者所合何尖?”长老曰:“此位大人,舍财千贯,要去剃度僧人。为见行童庞杂,老僧就照塔上咏成一诗,后歇二句,有能续得,便与剃度。奈何这些行童,俱是村野钝汉,拿了纸笔就是铁篙相似,一句也道不来。”修元曰:“此诗在何处?”长老道:“榜示东边柱上。”修元往过一看,却有三四行大字,乃是六句七言诗:
七级浮图未合尖,功亏一篑也徒然。
雕栏掩映犹斑驳,瓦缝参差尚蜿蜒。
旷达远超苍翠外,崇高回出白云肩。
修元看了六句,遂借行童纸笔,大书一十四字:
风和四面铃声寂,日午当空塔影圆。
虽只这两句,意味深长,和平阔大,竟是一大善知识。官人并长老一见骇然,便请二位坐定,请问姓名。修元曰:“这位乃家母舅之子,表兄王全。学生名元修,字修元。家父茂春,当朝戚畹,告休林下,去此不远。”长老道:“可知向年国清寺长老升遐之日,曾对尊公言,公子只好出家清修,不落洪福,我们在彼亲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