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国清寺忽倾罗汉 本空师立地化身
商议。适值夫人之弟王安世在座,茂春言及长老欲见豚儿,必有所说,夫人意尚未决。安世曰:“襁褓之儿,远来求见,有何吝惜,出见何妨。”即令丫环抱出,面见长老。长老接过手,遂曰:“你好快脚,不要差了路头儿。”但微微作笑。长老说毕,即便递过丫环,对茂春曰:“此子日后通天达地,入圣超凡,老僧特来送名,日‘元修’,即号‘修元’,令他保修本命元辰便了。”茂春起谢,长老作别。茂春曰:“本留吾师素斋,奈舍下荤酒未除,粢盛不洁,尚容踵至宝刹,打斋作供,以谢吾师。今日聊设小食粗筵,未足为供。”长老曰:“老僧归至国清,月杪便欲西归,公相不弃,当来一送。”茂春曰:“吾师春秋未盛,正当大施法力,弘长后来,安享清福,何得遽有此语。”是日广设华筵,邀宾请客陪侍。长老次日回寺,时届上元令节,长老即上法堂升座,击鼓三通,僧众云集,鱼贯焚香,两班排立。长老道:“大众听者:
元宵节,放花灯,黎民处处乐升平。良辰令节无敷演,归去来兮话一声。
既归去,弗来兮,自家之事自家知。若使傍人知得此,定被他人说是非。
不说话,作痴呆,生死事不须猜。山僧此日西归去,特报诸山次第来。
话生死,谁谙悟,个个原来有此路。光阴错过几多人,绿水青山还是故。”
长老念罢,各皆跪下,垂泪告曰:“愿我师再留数载。”长老曰:“死是定数,焉可稽迟。”众僧放声大恸。长老但微微作笑,令侍者抄录法语,速报诸山,令十八日早来送我。是日长老下座,遂令打扫龛床,且自闭门,将日常知识往来道友,一概作书留别。或偈或语,或诗或赋,无不详尽。已至十八日,巳刻开门,在山人等咸集内堂,茂春亦已早来。长老俱请斋罢,方丈相见。长老淋浴更衣,走到安乐禅椅上危坐,诸山和尚人等左右站立,先后簇拥。长老呼五弟子,收取衣钵之类列等,均派监寺记数明白。又嘱众等各互勤慎,毋得放肆。五弟子又尔作恸。长老曰:“时候已至,急须焚香点烛。”众僧辞拜,偕声诵经,长老取单,作一偈曰:
耳顺年逾有九,事事光鲜不丑。
今朝撒手西归,极乐国中闲走。
书毕,正值午时,下目垂肩,圆寂而讫。众各举哀,奉请法身入龛。诸山人等不忍恝然,候至二月初九日,尚在三七之辰。是日天朗气清,远迩毕至,举殡发纼而行,乃请祗园寺道清长老指路。长老立于大轿之上,大声言曰:
柳媚花轿二月天,绮罗锦绣是名园。
上人不爱春光好,撒手西归返本源。
恭惟国师长老性空和尚觉灵,本性既空,法身何有,争奈禅心明明不朽。经诵楞严,字书蝌蚪,佛氏为亲,泉石为友。六十九年,无妍无丑,天命临终,有知弗守,约死期生,果然应口。稳坐龛中,便不须走,休得呆痴,听吾指剖。咦!西方是你旧路,弗用弥陀伸手。
赞罢,众人悒怏不已,迤迳而行,到山化局,停下龛子。松林深处,五弟子遂请寒岩长老下火。长老立于轿上,执火把曰:“大众听者:
火光焰焰号无名,稳坐龛中不着惊。
回首自知非是错,了然何必问他人。
恭惟圆寂紫霞堂上性空大和尚,本空觉灵,原是南昌儒裔,皈依东利服,困眠常饱诗书腹,任粗衣淡饭度平生,无拘束。清昼永寻棋局,静弹琴曲,人情却是雨翻云覆。到底一声归去也,依然三径存黄菊。笑卞和未遇楚王时,荆山璞。”
念罢,说声“举火”,只见龛子内迸出一道金光,漫空扑地,绕龛腾涌,舍利如雨。内中现出一缕青烟,苍苍翠翠,绕地盘旋,腾空而起,现出和尚金身,欣然合掌,对诸人道:“谢汝等盛心。”又对茂春作礼道:“汝子不落洪福,但可为僧,切弗走差了路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