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孟元帅力荐良臣 康诰命痛思淑女
如狂,可笑可恼。因想起梦卿在日,遇着可喜的事,从不见他大说大笑;遇着可忧的事,也不见他愁眼愁眉。总然身体清爽,从不见他催酒索茶,胡游乱走。就是疾病深沉,也不见他蓬头垢面,迟起早眠。那像香儿、彩云的举止?又见香儿、彩云于家人仆妇心爱者便连二连三的赏赐,丫环侍女心嫌者,就无好无歹的折磨。口中饮食总然日日珍馐,还要嫌酸说苦。身上梳妆任你般般珠玉,亦须换旧挑新。真个是自大自骄,无厌无止。因又想起梦卿在日,赏罚奴婢,从不自作威福。教导丫环,从不轻施责詈。俭所当俭,全无小户规模。丰所当丰,总是大家气度。那象香儿、彩云的心性?只因康夫人有这一番追思,又生出许多悲痛。一日晚间,偶然睡不着卧在床上。听得窗外低低有人说话,先是管茶的海氏道:“索婶娘,你把门户都锁了,正好与风姆姆安息去罢。西院的两位奶奶正在下棋,我和井姐姐还不知要等到几时。”索妈妈道:“等作什么?将茶水交给童大娘就是了。我没见待小主子比老主子还用心!”海氏道:“宁欺老,别欺小。小主子处处认真,如何大意得?”索妈妈道:“可惜二娘,好一匹绫子尺头儿短。
若多活些时,我们亦多受些好处。”海氏道:“正是好人不长寿,祸害几千年。”两人正说着,又听得风婆子亦插嘴道:“黄梅不落青梅落,象我这老朽,便替死了亦是愿意。”海氏道:“金砖何重,玉瓦何薄?西院待你极好,为何亦偏护二娘?”风婆子道:“哎呀!好狗护三邻,好人护三村。我虽年老,难道就捧着屁股作嘴不成?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还不报,时辰未到。你看他横行到几时?”索妈妈道:“路上说话,草里有人听。向灯的也有,向火的也有。人心隔肚皮,似你这疯疯颠颠,信口开河的,不怕太岁头上动土?”风婆子咂着嘴道:“我是上坟的羊,任凭他去了。那象你们捧着卵子过河。你看满院子内那一个不是你癣疮药的,自扫门前雪,那管他人瓦上霜。谁与谁有仇,定要送我棺材座子?除了绿姑娘穿青衣抱黑柱,那是不得不然,其余别人帮虎吃食的虽多,吃王莽的饭,干刘秀的事,却亦不少,怕他怎地?”三人正说着,又听得井氏走来说道:“天已二更了,是神的该归庙,是鬼的该归坟了。”海氏道:“还早呢!你也来赶个火儿。”井氏道:“不到高山,不显平地。今日听得外面商议,清明节要给二娘上坟。似这样平打米赛吃饭的勾当,你们愿意么?”风婆子、索妈妈、海氏一齐道:“怎么不愿意?瓜子儿不饱是人心,知恩报恩,自当如此。”井氏道:“前人洒土迷后人的眼,其实与二娘有何益处?”索妈妈道:“行下的春风望下的雨,若是别人,只怕要变王妈妈家的猫了。千里送鹅毛,物轻人意重。每人出不了百十文钱,便作成许多体面,岂不强似过东庙里拜佛,西庙里烧香?”井氏道:“众婶娘曾说这个事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风婆子道:“这又是那老歪刺骨扯淡的话了。如果有不愿意的,除非是又养汉又撇清,象李名的老婆。”井氏道:“正是,恐怕西院的不出。”海氏道:“胳膊扭不过大腿去,又都不是吃奶的孩子,难道连天日亦不知?”索妈妈道:“几个人出亦不多,不出亦不少。你修的你得,我修的我得,不修的不得。我们全不必管他。”是时四个人唧唧哝哝说了好一会方散。
康夫人在窗内句句听在心里,一夜无眠。次日有些不爽,饭食顿减。午后传进耿朗家信一封,云屏、爱娘、香儿、彩云俱各来看。信内先写问安,次写自己安妥,末写孟元帅病故,现在越国公领头队兵,郢国公领二队兵,宣宁侯领三队兵,建平伯领四队兵。自己因孟元帅保荐,已升佥都御史,领五队兵,陆续回京,大约六月内可以到家。外又有桃花笺一页,特谢梦卿作甲之情。复有小诗一首,其词曰:
身是燕山易水仙,争教梦寐不流连??云卿月当同瑞,朗先班始影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