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陡题名喜联待诏
无生意,故此偶凑,都在京中歇宿,所以得知。”易水道:“你可曾寻着尸首不曾?”待诏道:“茫茫大水,一下水就浪拍滔天的去了,叫小的哪里去寻她,倒反把小人一身也流落在此。还可怜小人的妻儿妹子,见小人不回家去,又没音耗回来,只道小人是个薄幸的王魁。寻着三个女娘,抛撇妻儿老小,另投别地快活去了。连忙搭了便船,一路赶来,不料中途又被劫抢散失,不知下落。可怜水灾盗劫,接踵相遭。既为余秀才坏了妈妈一家,又因余秀才坑了小的一家。分明是一边以风流考试,将一班状元、榜眼送入龙宫;一边以女伴孤栖,勾了我妹子妻儿同归水府。只落得小人单身无倚,几希乎做了一个郑元和沿街求乞的榜样出来。还亏学得这件贱业趁食糊口,不到寸言反依的田地。”
易水听他这一番说话,又若又气又惭又愧,不敢高声就哭,也没意思对他,又不好把别样说话回头,只得问道:“你今肯跟随我吗?我不是别人,我就是翰林院鲁老爷,余相公是我好友。他累了你,我肯认帐。明日待我寻还妻子与你,你却意下如何?”待诏连忙叩头说道:“低微肉眼,不识贵人,只求老爷收留,小的终身有望。”易水道:“你既跟我,你可认是我的旧役,取名鲁留。义取相留之义,不比流落之流。”
易水心下暗想道:“怪!见得我寻来寻去,寻不出一些消息。倚妆既为我身死,我怎肯负彼深情。宁可斩我宗祀,此生决难再娶。”一径带了鲁留同回下处,才敢放声大哭一常就设立一座牌位供养。对面摆着两张椅子,每日三餐,好象对活的一般,同吃同坐。替她说一番,对她哭一番,凄凄惨惨,好不伤心。还哪里数得着《荆钗记》,十朋祭江,南一套,北一套,絮絮聒聒。
一日,易水叹口气说道:“人生在世上,一个妻子也还消受不起,还要妄想做什么官。待我明日入朝,上他一个给假省亲的本儿,无论圣上准与不准,且回家去,一路也好寻觅倚妆骸骨,日后也好替我合葬一处。难道生既不能够与之同衾,死又不能够与之同穴不成。万一沉坦日久,不能识认出来,无穷之恨,如何是好?我鲁昭不但终身不娶,终身也誓不做官的了。”
到了第二日五鼓,正当早朝时分,易水果然上了一本。圣旨倒下,幸而恩准给假一年,假满还朝叙用。连夜起身回来,正是:愁成不觉泪珠流,拭泪焉能拭我愁。
哭到断肠天欲裂,宫袍何事苦相留。
倚妆孟浪舟逃,激就一时痴想。妈妈倩人追访,徒然日夜牵肠。势所必然,情所必致。但待诏被盗一段缘由,不知是真是假。我曾见那徽州的风俗,男子惯在外方生意,几十年不转家乡。或有新婚离家,白首未归的。或有子幼相别,到老不见的。那曾见有妻儿子女,终日奔波往四方寻觅的事。还只是他一向住在苏州,习惯了苏州空头的口谈,来骗易水也不可知。
见得我是个无妻无子的人,又没本钱,又没靠傍。是治歧必先之人,为嫂溺必援之事。那知正说向真正余生,安得不收留带挈。但只是余生试花逃难,寻花弃职,未免一生结果,都在花业里头。此亦是人生第一件绝大畅快事情,但不知相逢何处耳?
依我打算起来,多少诗云子曰,才博得脱青挂绿。却被一个模糊情字,竟慨然准折过了。世上哪有这个痴子,易水业已为之。
再看下文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