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放逐中寻求安逸,在亨乐中寻觅幸福一—我的意思是沉缅于无情的肉欲——它消蚀才智,摧残情感。在几年的自愿放逐以后,你心力交瘁地回到了家里,结识了一位新知——何时结识,如何结识,都无关紧要。在这位陌生人身上,你看到了很多出类拔率的品质,为它们你已经寻寻觅觅二十来年,却终不可得。这些品质新鲜健康,没有污渍,没有斑点,这种交往使人复活,催人新生。你觉得好日子又回来了——志更高,情更真。你渴望重新开始生活,以一种更配得上不朽的灵魂的方式度过余生。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是不是有理由越过习俗的藩篱——那种既没有得到你良心的认可,也不为你的识见所赞同的、纯粹因袭的障碍?”
他停了一下等我回答,而我该说什么呢?呵!但愿有一位善良的精灵能给我提示一个明智而满意的答复!空想而已!西风在我周围的藤蔓中耳语,可就是没有一位温存的埃里厄尔①把它的呼息借我一用,充当说话的媒介。鸟儿在树梢歌唱,它们的歌声虽然甜蜜,却无法让人理解。
罗切斯特先生再次提出了他的问题:
“这个一度浪迹天涯罪孽深重,现在思安悔过的人,是不是有理由无视世俗的偏见,使这位和蔼可亲、通情达理的陌生人,与他永远相依,以获得内心的宁静和生命的复苏?”
“先生,”我回答,“一个流浪者要安顿下来,或者一个罪人要悔改,不应当依赖他的同类。男人和女人都难免一死;哲学家们会在智慧面前踌躇,基督教徒会在德行面前犹豫。要是你认识的人曾经吃过苦头,犯过错误,就让他从高于他的同类那儿,企求改过自新的力量,获得治疗创伤的抚慰。”
“可是途径呢——途径:实施者上帝指定途径。我自己——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吧——曾经是个老于世故、放荡不羁、焦躁不安的汉子,现在我相信自己找到了救治的途径,它在于——”他打住了。鸟儿唱个不停,树叶飒飒有声。我几乎惊异于它们不刹住歌声和耳语,倾听中止的袒露。不过它们得等上好几分钟——这沉默延续了好久。我终于抬头去看这位吞吞吐吐的说话人,他也急切地看着我。”
“小朋友,”他说,完全改了口气——脸色也变了,失去了一切温柔和庄重,变得苛刻和嘲弄—一“你注意到了我对英格拉姆小姐的柔情吧,要是我娶了她,你不认为她会使我彻底新生吗?”
他猛地站了起来,几乎走到了小径的另一头,走回来时嘴里哼着小调。”
“简,简,”他说着在我跟前站住了,“你守了一夜,脸色都发白了,你不骂我打扰了你的休息?”
“骂你?哪会呢,先生。”
“握手为证。多冷的手指!昨晚在那间神秘的房间门外相碰时,比现在要暖和得多。简,什么时候你再同我一起守夜呢?”
“凡是用得着我的时候,先生。”
“比方说,我结婚的前一夜。我相信我会睡不着。你答应陪我一起熬夜吗?对你,我可以谈我心爱的人,因为现在你已经见过她,认识她了。”
“是的,先生。”、
“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是不是,简?”
“是的,先生。”
“一个体魄强壮的女人——十足的强壮女人,简。高高的个子,褐色的皮肤,丰满的胸部,迦太基女人大概会有的头发。天哪!登特和林恩在那边的马厩里了!穿过灌木,从小门进去。”
我走了一条路,他走了另一条。只听见他在院子里愉快地说:
“今天早晨梅森比谁都起得早。太阳还没有出来他就走了,我四点起来送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