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饭店。当时我的寓所离那儿并不远,所以我踱过公园巷,穿过美菲亚区那些安静、高贵的街道到了克拉里奇饭店。艾略特就住在他平时住的一套房间。室内镶的是褐色木头壁板,就象雪茄烟盒子的那种木头,陈设既文静又豪华。侍役领我进来时,艾略特只有一个人在屋里。布太太和伊莎贝儿上街去买东西,眼看就要回来。他告诉我,伊莎贝儿和拉里解约了。
艾略特对于在什么处境下应该怎样做人,有他自己的浪漫和高度保守的看法。他对这两个年轻人的行为很看不惯。拉里不但在解约后的第二天来吃午饭,而且做得就好象自己地位一点没有改变似的。他和平日一样随和,一样彬彬有礼,一样安静愉快。对待伊莎贝儿还是和他过去对待她一样亲亲热热的。他看上去既不感觉窘,也不心烦意乱,也不垂头丧气。伊莎贝儿也不象有心思的样子,人很快活,笑得照样轻松,照样嘻嘻哈哈地打趣,仿佛并不曾在自己一生中刚刚作了一项重大决定;而且肯定是忍痛的决定。艾略特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从侧面听到他们一言半语的谈话,打听到他们丝毫没有意思要取消以前讲定的那些约会;所以一得空他就找姐姐谈这件事。
“这不成话,”他说。“他们不能够仍旧象订婚一样两个人到处跑,拉里实在应当懂得一点分寸。而且,这样会毁掉伊莎贝儿的机会。小福塞林根,那个英国大使馆的男孩子,显然很中意她;他有钱,而且社会关系很不错;如果他知道伊莎贝儿已经解约,可能会向她求婚,这我一点不奇怪。我觉得你应当跟她谈一下。”
“亲爱的,伊莎贝儿二十岁了,她有套办法能够婉婉转转告诉你不要管她的事情。这使我一直很难对付。”
“那么,你就是太娇纵她了,路易莎,再说,这是你应管的事情。”
“在这件事情上,你跟她的看法肯定不一样。”
“路易莎,你叫人简直不能容忍。”
“我可怜的艾略特,你假如有个成年的女儿的话,你就会发现她比一头抗拒的小公牛还要难管。至于她内心里想的什么,你还是装作她认为的那种头脑简单的老糊涂虫好得多。我几乎可以肯定她就是这样看你的。”
“可是,你不是跟她谈过这件事吗?”
“我打算谈。她大笑,告诉我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
“她难过吗?”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吃得很香,睡得就象个孩子。”
“哼,你记着我的话,如果你听任他们这样搞下去,总有一天两个人会溜掉,跟谁也不说一声就结婚了。”
布太太忍不住笑了。
“这一点你尽可放心,在我们现在呆的这个国家里,不正常的男女关系有一切方便,结婚则到处会碰壁。”
“很对,结婚是严肃的事情,家庭的保障和国家的稳定全系在这上面。但是,婚姻只有在婚姻之外的关系得到容忍,并且得到认可时,才会保持其尊严。娼妓,可怜的路易莎——”
“得了,艾略特,”布太太打断他。“你对不正常男女关系的社会价值观和道德价值观,我一点不感觉兴趣。”
就在这时候,艾略特提出一个阻止伊莎贝儿和拉里往来的计划,因为他对这种越轨的的行动太看不人眼了。巴黎的游宴季节已到尾声,所有的上流人士都准备先上海边或者多维尔,然后去他们在图兰、昂懦或者布列达尼半岛的祖传宫堡度夏。艾略特通常都是在六月底去伦敦,可是,他的家族感很强,对姐姐和伊莎贝儿的感情又很真实;他原来打算,只要她们愿意,即使巴黎象样的人走光了,他也可以完全自我牺牲继续留下来。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的处境很合心意,既能够尽量为别人着想,同时又于自己方便。他向布太太建议,三个人立刻一同上伦敦去,因为伦敦那边游宴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