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窗室
香烟雾中了。
不久便响起了一声“克拉拉!”像警钟似地向全世界宣布了丽森小姐的经济情况。一个黑皮肤的小鬼抓住了她,带她爬上阴森森的梯子,把她推进一间顶上透着微光的拱形屋子,吐出了那几个带有威胁和神秘意味的字眼:“两块钱!”
“我租下来!”丽森小姐嘘了一口气,接着便在那张吱嘎作响的铁床上坐了下去。
丽森小姐每天出去工作。晚上她带了一些有字迹的纸张回家,用她那架打字机誊清。逢到没有工作的晚上,她就跟别的房客一起坐在门口的高台阶上。上帝创造丽森小姐的时候,并没有打算让她住在天窗室里。她心胸豁朗,脑袋里满是微妙的、异想天开的念头。有一次,她甚至让斯基德先生把他那伟大的(没有出版的)喜剧《并非玩笑》(一名《地下铁道的继承人》)念了三幕给她听。
每逢丽森小姐有空在台阶上坐一两个钟头的时候,男房客们都乐开了。可是,那位在公立学校教书的,碰到什么便说“可不是吗!”的高个儿金发的朗纳克小姐,却坐在石阶顶级,嘿嘿冷笑着。那位在百货商店工作,每星期日在康奈岛打活动木鸭的多恩小姐,坐在石阶底级,也嘿嘿冷笑着。丽森小姐坐在石阶中级,男人们马上在她身边围了拢来。
尤其是斯基德先生,他虽然没有说出口,心里却早就把丽森小姐在他现实生活中的私人浪漫剧中派充了主角。还有胡佛先生,那位四十五岁,愣头愣脑,血气旺盛的大胖子。还有那位极年轻的埃文斯先生,他老是吭吭地干咳着,好让丽森小姐来劝他戒烟。男人们一致公认丽森小姐是“最有趣、最快活的人儿”,然而顶级和底级的冷笑却是难以与之妥协的。
我请求诸位允许戏文暂停片刻,让合唱队走到台前,为胡佛先生的肥胖洒一滴哀悼之泪。为哀悼脂肪的凄惨,臃肿的灾害和肥胖的祸殃而唱哀歌吧。情场的得意与否如果取决于油脂的多寡,那么福斯塔夫可能要远远胜过瘦骨棱棱的罗密欧(注:福斯塔夫和罗密欧都是莎士比亚剧本中的主角。福斯塔夫肥胖好色,爱吹牛,爱开玩笑。)。但是情人不妨叹息,可千万不能喘气。胖子是归莫墨斯(莫墨斯,希腊神话中喜欢嘲弄指摘的小神。)发落的。腰围五十二英寸的人,任你心脏跳得多么忠诚,到头来还是白搭。去你的吧,胡佛!四十五岁,愣头愣脑,血气旺盛的胡佛可能把海伦(海伦,希腊传说中斯巴达国王的妻子,艳丽绝伦,被特洛伊王子拐跑,引起特洛伊十年战争。)拐了逃跑;然而四十五岁,愣头愣脑,血气旺盛,脑满肠肥的胡佛,只是一具永不超生的臭皮囊罢了。胡佛,你是永远没有机会的。
一个夏天的傍晚,帕克太太的房客们这样闲坐着,丽森小姐忽然抬头看看天空,爽朗地笑了起来,嚷道:
“哟,那不是比利﹒杰克逊吗!我在这儿楼下也能见到。”
大伙都抬起头——有的看摩天大楼的窗子,有的东张西望,寻找一艘杰克逊操纵的飞艇。
“那颗星星。”丽森小姐解释道,同时用一个纤细的指头指点着。“不是那颗一闪一闪的大星星,而是它旁边那颗不动的蓝星星。每天晚上我都可以从天窗里望到它。我管它叫比利﹒杰克逊。”
“可不是吗!”朗纳克小姐说。“我倒不知道你是个天文学家呢,丽森小姐。”
“是啊,”这个观星星象的小人儿说,“我跟任何一个天文学家一样,知道火星居民的秋季服装会是什么新式样。”
“可不是吗!”朗纳克小姐说。“你指的那颗星是仙后座里的伽马。它的亮度几乎同二等星相当,它的子午线程是——”
“哦,”非常年轻的埃文斯先生说,“我认为比利﹒杰克逊这个名字好得多。”
“我也同意。”胡佛先生说,呼噜呼噜地喘着气,反对朗纳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