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我的名字叫黑
视着炉里的火焰。在一个角落里,我看见一个老人把一颗鸵鸟蛋放在腿上,正在蛋壳上认认真真地画着琐碎的图案,另一名大叔则专注地在纹饰一个抽屉,一位年轻学徒恭敬地在一旁看着两人。透过一扇敞开的门,我见到一帮学生正在挨训,他们低垂着头,脸涨得通红,鼻尖几乎要碰到在面前摊开的书页,努力想弄清楚自己犯的错误。另一个房间里,一个忧伤的学徒仿佛暂时忘了颜色、纸张和绘画,只是呆望着刚才我兴冲冲走过的街道。敞开着的房门前,那些正在临摹绘画、准备模板和颜料、削笔的画师们用敌视的眼光侧目看着我。
我们爬上结了冰的楼梯,穿过环绕屋内二楼的回廊。下方积雪覆盖的内院,有两个孩子般大小的学生,尽管包着粗厚的羊毛斗篷,仍然冷得发抖,他们正在等待着什么,或许是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处罚。我回想起自己年少时,那些懒惰或浪费昂贵颜料的学生都要被责打和处以笞跖刑,那一棍一棍都落在他们的脚底板上,直到打出血为止。
我们走进一个温暖的房间,见到了一些舒舒服服跪坐着的画师,但他们不是我所想的那种大师,而是刚结束学徒阶段的年轻人。由于几位被奥斯曼大师赐予工匠坊代号的大画师们如今都在家里工作,这里看起来已经不再像是一位富裕伟大苏丹的画坊,而像是遥远东方偏远山区中破败了的驼马店里的一个大房间。
十五年之后我第一次见到了画坊总监奥斯曼大师,他就坐在边上的一个长桌台旁,我感觉与其说他像个影子,不如说他更像个幽灵。在外的那些日子里,每当幻想着绘画的事时,这位伟大的大师总会出现在我崇敬的心中,就像毕萨德一样。此刻,雪白的光线从面向圣索菲亚清真寺的窗户洒落,衬着他一身白衣,看起来仿佛他早已成为另一个世界的幽魂。我亲吻了他的手,看到上面布满了老人斑,接着介绍了自己。我说小时候,我姨父曾让我在这里学习,但之后我选择了公职,离开了此地;这些年来一直在路上东奔西走,在东方各城给帕夏们当书记员或财务秘书。我还告诉他,我和塞尔哈特帕夏等人一起认识了许多大布里士的书法家及插画家,组织编纂书籍;曾在巴格达、哈勒普、凡城和第比利斯呆过,看到过许多战役。
“啊,第比利斯!”大师看着从冰雪覆盖的花园渗过窗上油布射入屋内的光线说:“那里正在下雪吗?”
他的表情正如那些长年精研技艺终至失明的波斯前辈大师,他们到了某个年纪后,过着半圣人、半痴呆的生活,关于他们有着永远也说不完的传奇故事。当下,从他那精灵般的眼中,我看出他极为讨厌我的姨父,也看出他在怀疑我。尽管如此,我还是向他解释说,在阿拉伯的沙漠中和在这儿一样,雪不只是落在圣索菲亚清真寺上面,同时也会飘落在记忆当中。我还编了一段故事:当雪花落在第比利斯城堡上时,洗衣妇会唱起有着花朵色彩的歌曲,孩子们则把冰激凌藏在枕头下为夏天预留。
“你给我讲讲,你到过的国家里那些画家和细密画家们都在画些什么。”他说。
角落里,一个双眼朦胧的年轻画家正在描纸上的格线。他原本陷入沉思,听到这句话,从画桌上抬起头,和屋里其他人一样,他望着我的表情似乎在说:“现在讲讲你最真实的故事吧。”这些人,大多数不知道自己所住街区杂货店的老板是谁,也不知道面包的价格有多高,但我却一点也不怀疑他们知道在大布里士、加兹温、设拉子和巴格达谁画得怎么样,也不怀疑他们知道哪个画坊、国王、君主、王子花多少钱编书,更不怀疑他们听说了太多的最新谣言和传说,这些谣言和传说至少在这个范围内就像瘟疫一样流传得很快。尽管如此,我还是跟他们讲了,因为我是从那儿、从东方、从波斯帝国来的。在那里,军队相互争战,王子们互相残杀,把城市掠夺一空之后再烧成灰烬;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