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朱子奇愤填屯兵洞 施耐庵误走回龙岭
着。忽听得耳畔“哞”地响起一声牛鸣,身后的老黄牛仿佛着魔一般踢踢踏踏地撂起蹶子,大吼一声,挣脱了黑大汉手中的牛缰绳,发狂般地奔进了丛莽。
这一下变起仓猝,黑大汉再顾不得去数磕头的数目,冲着元兵们骂声:“便宜了你们这群臭驴儿!”转身连连高叫着“黄牛兄弟,等等俺,等等俺!”撩开大步疾疾地追了下去,霎时便失了踪影。
黑大汉走了许久,什夫长方才回过神来,嘴里骂了声“村牛”,马鞭一挥,率着一队元兵奔上谷口。大道上立时卷起一股黄尘,直卷向肥城方向而去。
施耐庵叫声“惭愧”,忙忙地从路畔丛莽中钻了出来,拍打干净身上的草泥枯叶,大步奔上了谷口。他看看天时,早已是傍午时分,好在这谷日前耽搁得不久,天黑之前尚可趱赶三四十里路程,他认准了方向,拣着朝西的小路飞也似地走了起来。
这冬末春初季节,日短夜长,行不得三五个时辰,天色早已沉沉地暗了下来。施耐庵急于要赶回在谷口被耽误的时辰,只顾埋头赶路,渐渐觉得肚也饥了,腿也酸了,他估摸着这一阵猛赶,至少也走下了三四十里路程,天色既已向晚,也该寻个宿头打个尖了。
他手搭凉篷展目四望,想瞧瞧这左近有无村镇店家、寺观栈铺。哪晓得不看则已,一看心里头“咯噔”一跳,口里一叠连声叫着“苦也”!只见脚下踏着的依旧是一条荒凉山径,山径两旁依旧是莽莽荆棘,前边不远处隐隐现着一道谷口,谷口前还留着马踏人践的一派狼藉,分明是日间那个黑壮汉子作弄元兵的地方;原来,转了半日,竟然围着这几座山岗兜了个大圈子,“鬼打墙”般地又兜回了原处!
施耐庵不觉连连跌足:今日撞了晦气,先遇上元兵路过,接着又是黑大汉挡道,平白地耽误了这许多时辰,再加上兜了这半日圈子,真个是船迟更遇打头风!为今之计,只好不吃不睡,连夜赶路,才能补回耽搁的时辰。
他咬咬牙,忍住饥疲,待要大步登程,那刚刚跨出的一只脚却又停住,他猛然省悟:此处道路生疏,曲弯盘旋,似这般莽莽撞撞乱走,再要糊里糊涂地兜回原处,岂不是白费气力!
暮色四合的旷野之中忽然响起一阵踏歌之声,那歌声舒舒徐徐,悠悠扬扬,煞是悦耳。只听那歌声唱道:
“麻绳儿是相识,扁担儿是知己。一年三百六十回,不曾闲一日。担头上讨些儿剩,酒店里买一场醉,肩头上去几层皮!挑得满山青与绿,挑得朱门火不熄,却哪望挑得回柴和米?”
施耐庵心中一喜,正愁没个问路的,可可儿便走出个人来,思忖未毕,山径上早已晃晃悠悠走下一个汉子,尽管暮色苍茫,那身姿倒也看得清楚。只见这人头戴破毡笠,身着短褴衣,蜂腰乍膀,体形精干,一路哼着那几句歌儿,趔趔趄趄地直朝着施耐庵晃了过来。
施耐庵见他衣着尽管陈旧,却还齐楚,心里的戒备早消了一半。待那人走到跟前,便跨上一步,唱了个大诺道:“大哥,晚生远方游子,走到贵乡迷了路径,望指点则个!”
那人闻声停了哼唱,抬头打量施耐庵一阵,揉了揉惺忪的醉眼,打个大大的哈欠,点点头道:“哦哦,原来又是个迷路的!请问这位相公,你要到何处去?”
施耐庵道:“晚生此去郓城投亲,不知该如何走法?”
那汉子“咕嘟嘟”打了个酒嗝,说道:“郓城?好地方!这些路俺倒是熟的,随俺走一程吧!”说毕,拢一拢肩头的扁担麻绳,也不看施耐庵一眼,径直走了起来,口里又哼出一首歌谣:
“羊肠路天宽地窄,名利场斧劈刀裁,有胆的登坛拜将,无福的惹祸招灾。大梦醒时悔已迟,旧人去了新人来,走不完的弯弯道,走到头来方觉呆!”
施耐庵随在这人后面,高一脚低一脚,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