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的夜晚
胡杨也来自海滨城市。她非常喜欢游泳。不过,在潮汕的一年多时间里,她无暇游泳。让她记忆最深的,是在迎宾花园里的一个个夜晚。
夜深了,大海像一个硕大的黑洞,冥蒙浩淼。海浪拍打着堤岸,“哗哗”地响着,轻一阵重一阵,给人置身深海孤岛的感觉。胡杨站在迎宾花园的房间里,前面不远处是从海水里隆起的一座小山,让人感觉阴森森的,如巨鲸,如暗堡,如坟墓,于是那山那石就变成了她噩梦的一部分……
这一天,胡杨同房间的一个上海女孩儿有事回去了。顿时,她感到形单影只,恐惧感一下袭上心头。
胡杨每天晚饭后几乎都要继续工作,这一天也不例外。夜晚没完没了的工作是十分辛苦的,但只有工作时,她才不会感到恐惧。那时,她主要的工作就是复印从企业取证的材料,大家都用复印机,一个楼层一台复印机,要复印的材料太多太多,于是就得排队。各组的任务指标进度每月都写在楼道的板报上,集体荣誉感促使着每个工作组成员拼命地工作。复印材料像小山一样码在那里,大家都排着队,谁也不能加塞。那些复印机都是日本进口的,性能非常好,但仍扛不住日夜损耗,不长时间就坏了。由于复印的材料多,有时候要等到深夜甚至凌晨,通常是人轮流作战,然而机器却片刻不停。一台机器复印十万张就要大修,而这里的复印机往往印到七八万张就不好用了。女同志复印材料通常是当仁不让的,谁先来谁先印。但由于女伴走了,胡杨故意把它放在深夜,让工作陪伴她打发这恐惧的夜晚。
但是,工作总是会干完的。已是晚上两点多了,胡杨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当她不由自主地撩起窗帘,看到黑漆漆的山影时,她的心就狂跳不止,她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各种各样的传言像坟墓里的阴魂一样,随着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钻到胡杨的想象里……
胡杨实在无法入睡。她想象着有人拿枪瞄准她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在房间来回走动,枪手就会在外举枪随着她的影子晃动,枪手会在某处提前扣动扳机,让子弹和她的身体在某处重合。她甚至想象着被子弹击倒的样子……
这太可怕了。胡杨不敢再在房间走来走去了。她和衣倒在床上,这样或许目标会小些。又一想,还不行,这岂不是把活动目标变成了固定目标吗?那可更是一打一个准儿。为了避免一枪被毙命的结果,她学着电影里常看到的镜头,把被子伪装成有人睡觉的样子,而她自己却在暗处机警地躲藏。
尽管如此,胡杨还是害怕。她说:
当一个女人的恐惧达到极限,或者到了临界点时,她的思维就会出现问题。已是夜里两点多的时候,我拨通了楼下原来我们稽查科一个男同事的电话,我说我们房间那个女孩不在了。他感到很纳闷,说不在了?谁不在了?我说是上海的那个女孩不在了。他说她去哪了?我说她回上海了。他仍然很奇怪我对他说的这些话,他说她不在就不在了。意思是你干吗给我说这个呢?
这真是有些不正常。在通常情况下,一个女人半夜三更给一个男人打电话,告诉人家她的房间没有别的人,只有她独身一人时,实际上就是暧昧的暗示了。
但我那时一点也没有想到这有什么不妥。我见他仍然执迷不悟,就顾不得许多了,干脆就说我自己在这儿害怕!男同事在电话里反问了一句,害怕,那怎么办?
男同事肯定也是刚刚忙完手中的活儿,刚要倒头睡觉时接到了我的电话,他有些迷迷糊糊。当他意识到我的真正用意时,马上在电话那头说,好吧,好吧,我上去吧。我立马就说,好好好,你上来吧。
他就上来了。
两个人独处一室,又是一男一女,这就有些别扭了。他也想到了这一层,就说我们看电视吧。我说行,就把电视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