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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美是一种希望
”她说:“阳光也有刺,你怕阳光么?”他忽然改了口,说:“你恨他么?你该恨他。”她决绝地说:“不说他了,不说他。”他说:“……他们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拦呢?你要是一拦,他们就走不了了。”她说:“各人有各人的路。该走的,想走的,早晚要走。我为什么要拦?”他说:“你是村长,你要是不盖章,他们就走不了了。”她说:“家和,”这时候,她开始叫他家和了,“你把我想偏了。”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他哭了,他呜咽着说:“嫂啊,让我再叫你一声嫂。我从小没娘,我是把你……我没有别的要求,也没敢多想……我只是想、能天天见到你……行么?”屋子里静了一会儿,她说:“家和,别瞎想了。你要是不愿走,就好好写你的书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此后,他就开始为她守夜了。一晚一晚地蹲在那里……她多次劝过他,说:“家和,回去吧。”他说:“我没有守你,我守的是月光。”她还能说什么呢?

    可是,麻烦还是有的。连父亲刘国豆都以为她是受了刺激了。是呀,自从她当了村长,就从来没有为自己家办一件事情,也没有给冯家上过一点“眼药”。冯家的那些王八羔子,竟是她一个个放走的……那么,她当这个村长有什么用呢?对此,前任支书刘国豆是很失望的。他想,与其让你这样,还不如我当呢!于是,在一些日子里,她的父亲,前任支书刘国豆曾在一些老辈人中做过一些试探,想把她换下来……可是,当他蹲在背前处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发现,人们竟然很冷漠,没有人再把他的话当作一回事了。

    后来,刘国豆还是想把女儿尽快地嫁出去。他觉得女儿是有病,但这病一般情况下是看不出来的,就急着想把她“打发”出去。为了给女儿寻一个婆家,也为了应有的体面,父亲刘国豆托了很多人。为了争一口气,他开出的条件是很苛刻的:军人或转了业的军人,必须是营职以上的干部,可以带家属的。一时,亲戚们全都动员起来了,先后曾有十二个军人、或转了业干部从各地赶来看她……他们都听说上梁有一枝花,他们是看“花”来了。凡是见了她的,先是怔怔的,尔后就许愿说,可以带家属,可以安户口,可以找工作,可以……可是,她的回答只有一句话,她说:“我正在种一种花,我正试着种一种花。”这是什么意思呢?说得来人都怔怔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几乎是一句谜语。

    她也曾希望有人能破解它。可是,没有……他们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一个个很遗憾地说,她精神不大正常啊!

    只有一个人跟她的想法接近,也只是接近。那就是家和。这个乡村小学的语文老师,在月亮升起的时候,常常在她的门前四处游荡,那神情迟疑着,怯怯的。他从场院的一角走到另一角,尔后停下身来,远远的望着烟炕房。当她出门的时候,他会壮起胆子,突然走上前来,拦住她,问一些莫明其妙的问题。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他仍然叫她“嫂”。他邪邪乎乎地说:“嫂啊,你看那月亮,弯了。”

    她笑了,也不揭穿他,就说:“我看见了。”

    家和就啰啰嗦嗦地说,“有很多东西都是弯的。那树,那庄稼,那水,风一来,它就弯了,人心也会弯。”

    她说:“也有圆的时候。家和呀,你……”

    他说:“嫂啊,你一走,我就没有家了。”

    她说:“赶明儿,我给你介绍一个?”

    他却神神道道地说:“我知道,来了很多‘四个兜’的军人……”接着,他又说,“——可他们没有枪。”

    她笑了。

    过一会儿,他又会小声说:“嫂啊,你这又何必呢?”

    她说:“怎么了?”

    他说:“你拉得动么?”

    她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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