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战斗的人道主义
中野重治殁后五年之会,因为经办的年轻人们特别卖力,堪称一次盛会。我想这是中野的书简集《致我所爱者》(中央公论社出版)包括青年在内的读者特别广泛的反映。对中野的生涯给予支持的伟大女性们,只看其中的原泉、佐多稻子和在场的青年们联欢,就可以体会到“某种乐趣”的滋味。内容丰富的话在之前已经反复讲过了,轮到我上台的时候已经时间无多,再加上我们善于使用预先写好的草稿,来不及讲完就下了台。我想把准备讲的后半部分写在这里。“我在《读日本现代的人道主义者渡边一夫》里也曾说过,渡边一夫1948年写了‘文法学研究者也必须诅咒战争’和‘难道人就避免不了成为机器么?’中野重治把这两篇随笔牢牢记住,第二年年初以往复书简的形式给予批判。
扼要地说,中野认为渡边犯了堪称为“文法的”错误。中野说:“你写道,‘人成了机械、制度、意识形态或者神的奴隶与工具,拼死拼活,符合必然性的人们能够活了下来,如果是文艺复兴以后人获得人类解放的结局,或者它也是历史的必然,那么,按我的见解,那简直是天真而又天真特别天真的反动言论。’但是,如果是这样,它岂不是和你所说的‘所谓人道主义……是文艺复兴期的宗教改革,18世纪的法国革命,产业革命,19世纪的共产党宣言这一连串人类最有声有色拼命奋斗的结果’这一说法在文理上岂不互相矛盾了么?你还说,‘如前面所说,如果成为机器是近代人的结局,那只能是瞑目瞎想而不是别的’。我认为这‘如果’二字用得太不合适了。”
虽然这样批判了,但是中野在信的结尾却是这么说的:“我自己就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我这样写,我想你大概不会笑我。……我担心的是,你的文章的力点,在文法上恐怕会滑向悲观主义。反正被引向悲观主义,这是年龄或者说我们这个年龄的经历造成的结果吧。不过重复地说来,最浅薄的乐观主义者们既然愿意战争,那么,我们悲观主义者就必须毅然决然地前进了。”
作为有较深的理解能力和经历的文化人,都不是肤浅的悲观主义者,从他们各自对现状的认识出发——如果是那样,能从社会的前线退下来么——但是为了改造它能够果敢地前进么?从如果派和但是派的对立,就是用以看渡边一夫和中野重治相互关系的方法。
尽管如此,我还是常常想起渡边总是念念不忘的瑟南古①说的话:“人,归根结底也许是要毁灭的,也许剩下的只是虚无而已。但是,即使抵抗不也是照旧毁灭么?”“所以我真想说,难道渡边不也是属于中野的但是派的人么?顺便要提到的是,渡边在战败整整一年之后,翻译出版了托马斯•曼的《五个证词》,这本书有安德烈•纪德写的序。渡边一夫本来是研究法国文学的,但他却旁及自己专业以外的德国文学。这里我想引用《五个证词》中一段。因为它是中野重治殁后五年之会上我本来要讲的,但是没有来得及讲,所以把它写在这里。这是年逾70的曼在危机正趋于严重的时刻,以“告欧洲”为题而写的文章的结尾部分。
①Etienne,法国作家(1770—1846)。受卢梭影响颇深。悲观厌世思想的杰作《奥贝曼》为其代表作——译注。
世界也许已经到了恐怕难以收拾的地步。既然无法从昏睡中把它弄醒,使之恢复意识,那么,世界就的确无可救药了。/所有的人道主义之中,都有脆弱这一要素。它是对于一切狂信主义一概嫌弃,清浊并饮的性格,以及趋向于宽大的怀疑主义的倾向,以一言以蔽之这都是因为它那本来具有的温厚。这样,在某种场合,对于人道主义本身就能成为致命的东西。今天对于我们极为必要的也许是战斗的人道主义,证明自己确实是威风凛凛的人道主义,确信自己的自由与宽容、自由检讨的原则,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