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乱世的地丁和杜若
紧接方才所说的开头,从广岛市被炸当天在福山市的所见所闻,说到福山市本身曾经被炸的经历,并且叙述了当时就被原子弹炸死的知友的子弟,以及某某被炸当时没有死,但是蒙受着巨大痛苦等等传说和对此而发的感慨。接着也谈了作家自己战败之后立刻得了胃病,后来转为不眠症,被动员去分配军队的贮存物资,这部分在叙上略带喜剧成分。摆脱了这些被指派的杂活,希望返回东京的作家,到朋友家里去谈别的事,当天晚上居然没犯不眠症,睡得很好。“天亮时醒来,打开窗户一看,看到眼下的水池里有异样的东西。打开电灯,延长电线让灯光照着池子的水面。我不由得目光旁视立刻关上电灯,也关上了窗子。漂在水池水面上的确确实实是人。杜若丛生于水池的一角,离杜若不远的位置漂着紫色纸片或者别的什么。仰面朝天漂在水面上的人的脸接近那紫色的东西。
那人体是怎么回事,对于它的说明是通过对话进行的。于是立刻叙述起杜若的怒放。
“听说是个半疯状态的姑娘。在广岛工厂干活时已经是半疯了,后来遭到轰炸便回到福山来,回来这天又挨了炸。听说又挨了踢又挨了踹。”/我从窗户里俯视那水池。那是一个大小一亩左右的长方形水池,从和它并行的小河中把水引过来,那水仿佛落进它旁的小水溪。就在这落水口周围丛生着杜若,离这些杜若不远处有一丛单独生着双股叶的,抽出的茎上开着紫色的花。通常此时杜若的子房已是见老的季节,所以尽管是怒放的花,然而却是花朵发干而且有些僵硬。难怪我初看时分不清是纸片还是别的什么。/我问:“那杜若被什么所迫才绽开的?”/木内说:“是啊,这个季节那种花居然开了,可真把我搞胡涂了。”
这样的回答之后,似乎阻拦作家提出另一个问题,也就是杜若和被水淹死者的话题一般,把话题一转便结束了。木内说:“那杜若花和这杜若花有云泥之差。因为时代不同了所以开花也不同了。这花开的也真够混帐。”
混帐的花,混帐这个形容词,如果用外国话来说就是dbCsurde,也可以译成没有道理。因为时代不同了这一句,非常明显指的是原子弹轰炸以及此前的连续轰炸,以致地方城市被大火烧毁,也指现在谈话的人生活的时代没有道理,借谈话的一小段包括多种意义的技巧,我以为这是作者特意写进去的。
这杜若怒放,是诉诸人类精神的表层与深层的,要想读懂符号的意义,再举一个怒放的例子大概是有效的。这就是渡边一夫把生活于法国15世纪前半期和16世纪前半期各该时代市民们的日记翻译出来,并且以逐一加以说明的方法译的两本书:《乱世日记》(1959年出版)、《泰平日记》(1960年出版)。特别是前者,写圣女贞德出现前后的市民日记的一段,渡边一夫是这样写的:
“1423年将近年末的时候,黄色地丁怒放,人们大吃一惊,日记上业已记下。前边也有同样的记载。笔者理所当然地感到这真是‘发狂的季节’。”
随后,渡边一夫看到1429年左右畸形儿出生的记述,他接着说:“看得出1429年简直是发狂的一年,也许是我只看到发狂的事。话虽如此,这个《日记》的作者曾在两三个地方特意记下了那时以前,战火不绝的悲惨的隆冬之中,地丁怒放的事。使人感到,日记作者似乎心有所期然而面对人世间的一切抱着不安的心情,并且察知怀疑者藏于内心的梦幻一般。本来,这也许是唯我独有的妄想。任何时代都会有某些发狂的事,就人来说,也许天生就这样的毛病:总觉得自己生活的时代最疯狂,末世末日观也许就是人的脾性。”渡边一夫这本书出版之后,年轻的历史家对于上述叙说给予批评。批评的内容主要说:日记本来是年代记式的恬淡文章,然而渡边却故作高深。地丁的盛开,畸形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