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阿切尔——一个冷硬派的温柔声音
罗斯·麦唐诺曾讲过,hard-boiled,亦即所谓的美式冷硬派小说的命名这个词,其实是个错误的称谓——我个人的看法,但绝不仅仅是我个人的看法,罗斯·麦唐诺正是汉密特和钱德勒之后的首选人物,是真正接掌冷硬派的衣钵之人,而恰恰因为这样,他才应该、而且一定会讲出这句话来。
总是少了一个结束的音符<\h3>
一个人能够别过几次脸一直装作他并没有看见?
罗斯·麦唐诺也信赖这个书写策略和看待新世界的基本视角,但有一段话他讲得非常有意思,很显然麦唐诺是完全洞悉了汉密特和钱德勒的诡计,看破了他们恶狠狠面具底下的真正模样和企图:“他们假装写那些hard-boiled的、现实的种种,几乎每一张嘴巴一开口吐出来的无不是那一套滥调烂词,但如果你靠近点看仔细,你会发现很多其实是抒情的;角色人物状似平凡的口语其实是高度诗意的。我以为汉密特和钱德勒是这样,我自己也是这样,你或者可以称之为无产阶级的浪漫主义。”
钻石无价,这里的无价意思是昂贵到不容易计算,是多;正义也无价,惟这个无价是没价格无法交易卖不了钱,是没有。
日本当代的诺贝尔奖小说家大江健三郎回忆他自己童年时家乡农民的抗暴斗争,说他父亲要孩子们不可插手不可参加,小孩子能做的就是一旁静静看着,并记下所有发生的事。他父亲称之为“小孩子的战争”,透明的旁观者、记忆者、以及从时间大河里泅泳出来的说故事者。
我不是阿切尔·但阿切尔是我比较绝望的毋宁是,谁来告诉我们这次这个人是真的,不是犯罪集团诈骗集团又扮成的。
很多人指出来过,罗斯·麦唐诺的私家侦探刘·阿切尔比较像从钱德勒的骑士型菲利普·马洛生出来,而不是汉密特的猎人型山姆·史贝德,尽管阿切尔这名字直接取自于史贝德那个倒霉挨枪子儿的合伙人(麦唐诺没否定但说他完全没意识到这个出处)。刘·阿切尔,一九四九年生(国民党溃败大陆那一年),出生于他的第五部小说移动标靶,一生下来就三十五岁,在加州当地开一家一人私家侦探社,连没事拌个嘴调个情用的女秘书都没。阿切尔离了婚,还从警察部门离了职,一开始就是个很孤独的人。
这里,我们先简单来看一下命名这事。
拳头当然犹在,这与生俱来,偶尔也不免仍得挥动两下,但次数明显地陡降下来了,原因很简单,马洛的枪、拳头还有他机锋四射的锐利话语都是攻击武器,和昔日查里曼大帝的名言:“举凡山石、树木暨天上飞鸟,悉化为我之歼敌利器。”(这段话是听那位沙滩上撑把大伞的秃顶考古老教授转述的,他刚惊起满天鸥鸟击落一架纳粹战机,见《圣战奇兵》电影)他得有什么用什么来对抗这么大一个时时充满敌意恶意的世界,好赢取是非正义的大战;但阿切尔没要(或奢望)打赢,他充其量要的只是个不输,自卫性的,存活性的,好让他能继续把话问下去,好让他能有所发现。
发现干什么呢?能干什么呢?
最终,罗斯·麦唐诺讲,所谓的hard-boiled小说其实只是一种调子,一种说话的声音。问题是,这个声音却老是以问号收尾,少掉了一个结束的音符,因此只能漂流在空中。
我个人不确知ical”这一串,但我们何妨来想像一下,当这组小说犹是襁褓中的婴儿时(事实上是个残暴、狰狞、膻色腥、而且动枪动拳头的婴儿),人们如何向着茫茫未来为它命名?那一刻触动人,焉然浮上人脑子的那个活生生的具体图像可能会是什么?
街头大学毕业的达许·汉密特没费心多想hard-boiled对不对的问题,但其实他把这组小说书写顺势拉高了好几个档次。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