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双城的创伤
,你往后一看,我们两个立刻倒在后座上。快吧?”
采访小杨,他不肯说什么原因。我说:“我想去现场看看,我明天会去你们学校。”
他忽然问:“我能不能跟你一道去?”
第二天,这孩子带我去学校。校长来给我们开门,中年人,头发花白,一见人就用手往后爬梳,不好意思地笑,“这几个月白的,”说话声音是破的,“心里难受,压力太大,精神几乎都崩溃了。”他勉强绷着笑,脸都抖起来了。
找到六年级的瓦房,一张张桌子看,有一部分课桌上有歪歪扭扭的“519”,一刀刀刻得很深,后来刷的红漆也盖不住。小杨在其中一张桌子边停下来,低头不语。
桌子是第一个服毒女孩苗苗的,死亡的日期是五月十九号,与她同时服毒的女孩小蔡经抢救脱险。两天后,五月二十一日中午,同班同学小孙服毒,经抢救脱险;五月二十三日早上,小倪服毒,经抢救脱险;五月二十三日晚,小杨服毒,经抢救脱险。
几个孩子桌子上都刻着“519”,苗苗父母认为他们是集体约定自杀。
镇上的人卷着纸烟,眼里放着光,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恐惧:“跟你说吧,肯定是个什么教,听说还有白皮书呢。”眼镜扫一扫旁边的高台,“还有这地方,邪得很。”高台叫魁星阁,说是一个供着魁星像的高大石阁,他们说出事的孩子常常在上头待着,还刻了什么字。
我跟老范对视一眼,心里一紧。
小杨不肯多言,说你们去问苗苗的一个好朋友小陈吧,她都知道。
我们找到这姑娘家,小女孩十二岁,穿件碎花白衬衣低头扫地,发根青青,小尖脸雪白。看见我们进来,不慌不忙,扬扬手里的扫帚说,“等我扫完地。”一轮一轮慢慢地扫,地上一圈一圈极细的印子,扫完把扫帚绳往墙上的钉子上一扣,让她妈给我们拿凳子坐,转身进了屋。我隔着竹帘子看她背身拿着一张纸,打了一个电话。
她撩了帘子在我对面坐下,我问什么,她都平静答:“不知道,不清楚。”
我说:“苗苗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她说:“我们班上的人多了,哪个都是朋友。”
我愣了一下:“那这个事情你不关心吗?”
她不紧不慢地说:“学习这么忙,关心不过来。”
她看着我,礼貌地等着我往下问。我看着她,饱亮黑圆的眼里没有表情,只映出我自己。我问不下去了。这时候窗外鞋声敲地,几个成年人进来,说:“你们有记者证吗?”
他们穿着深蓝夹克黑皮鞋,这次不是镇上的,看来是市委宣传部的,不希望我们呆在村里,一车直接拉去了当地的雷台汉墓:“报道这个多好。”前后都有人跟着解说。老范倒随遇而安,她第一次到乡村,看到地上有活的小青蛙,跟在后面跑,又笑又叫,宣传部的同志没见过这么天真的记者,再严肃都看乐了。老范又吃惊西北壮丽的天色,大叫着指给我看:“云!”
走在前头的宣传部负责人三十多岁,名字结尾正是“云”字,他惊喜又羞涩地转头:“叫我?”
众人哄笑。这一笑之后,都不好意思再绷着脸了。
之后再聊节目。我们说:“这个事情谁都困惑,处理起来也棘手,但是不公开,被认为是邪教,对谁都不好。我们多了解一些,你们也多些处理的经验,是不是?”
云叹口气:“这事我们都查了这么长时间了,一开始也当邪教查。没有这事,搞不明白,你们去看吧。”
我们去了魁星阁,门已经被铁丝扭住挂了锁,有小孩子手脚并用,沿着斜的墙面蹭蹭爬上去,一坡青砖被他们磨得溜光水滑。我找人开了门,沿台阶转上去,魁星像也不知道哪年哪月就没了,空空荡荡的像个戏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