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花鞋杜四从西厢房伸出脖子,龇牙一乐,说:“阿弥陀佛,夜猫子进宅!我刚点着烟灯,请你抽头一口。”
麻雷子鬼鬼祟祟走进了西厢房。
何满子追在麻雷子的自行车后面,听见他那句话:“一桩好买卖……”忽然想起七月七夜里,他在周檎的后窗下,听见望日莲打着寒噤说:“……董太师想买我做小,他们正讨价还价。”于是,急忙收住脚,转身走出小店,钻柳棵子来到土墙外。
花鞋杜四居住的西厢房,后山正借的是院墙,也有个小窗户;何满子溜到墙根,在窗口下站立,屋里说话都听得见。
一阵呼噜呼噜的抽烟声之后,花鞋杜四急不可待地问道:“你先说说是哪一路买卖,油水大不大?”
麻雷子从嘴里拔出烟枪,说:“自治政府警察厅,下来个十万火急的公文,悬赏缉拿京东共产党头子周文彬:赏金五百块大洋,一巴掌膘的油水!”
“够肥的!”花鞋杜四咂着嘴儿,“可是,大海里捞针,到哪里去摸姓周的影儿呢?”
“在周檎身上打主意!”麻雷子一拍炕席。
“你真是长虫打架绕脖子!”花鞋杜四嘎嘎笑道,“咱们正话说捉拿周文彬,你怎么又牛头不对马嘴,拐到周檎那小哥儿身上。”
麻雷子压低了声音,嘁嘁喳喳地说:“周文彬这个共产党,原是八年前的潞河中学毕业生,跟你们村的这个周檎,算是大师兄和小师弟。头年冬天京东闹学潮,反对殷长官成立防共自治政府,主谋是周文彬,周檎也参加了。你想,他俩能不是同伙吗?”
“二遍茶,刚喝出点滋味儿。”花鞋杜四说。
麻雷子又接着说下去:“周文彬是天上的鸟儿,水里的鱼,云游四方,没有准窝儿,他们管这个叫地下活动。周檎要是他的同伙,周文彬免不了来到周檎这儿落脚。你只要发现周檎家有生人来,就赶快报告我;来不及报告,那就先斩后奏,抓起来再说。”
“阿弥陀佛!”花鞋杜四的舌头打着嘟噜,“你叫我动手抓周檎那小哥儿,我惹得起他舅舅柳罐斗吗?”
“只要周檎犯了案,那就连同柳罐斗也一块抓起来!”麻雷子气冲冲他说,“这个家伙在我的管界之内,天不怕,地不怕,软不吃,硬不吃,是我的肉中刺。”
“阿弥陀佛,抓起他来,那更是拔了我的眼中钉!”花鞋杜四说。
麻雷子又呼噜呼噜吸了两口烟,问道:“你家那个小花妞儿,还不趁早卖个利市呀?樱桃桑椹儿,货卖当时;等过两年花儿不红了,蕊儿不嫩了,可就卖不出好价来了。”
“董太师一不肯出大钱,二不肯给我撑腰呀!”花鞋杜四唉声叹气,“这个丫头自从认了何大学问跟一丈育当干爹干娘,我跟你嫂子再也摆布不了她;除非你助我一臂之力。”
“把何大学问也抓起来!”麻雷子说。
“你给他安个什么罪名呀?”花鞋杜四问道。
“跟周檎和柳罐斗一勺烩!”
何满子听到这里,又气又怕,急忙钻出柳棵子,就奔家里跑。
这时,已经傍晚,他看见周檎正在小院里绕着篱笆转来转去,低声吟哦,轻拍手板,琢磨着他给云遮月写的唱词。
“檎叔,檎叔!”何满子跑进来,把周檎推进屋去,“你认得一个叫周文彬的人吗?”
周檎脸色一变,忙问道:“你听谁说起这个名字?”
“我刚才在小店西厢房的后窗口下,听见麻雷子跟花鞋杜四捣鬼,他们要捉拿周文彬,能得赏金五百块大洋。”
“两条癫狗,竟想捉住一头豹子!”周檎轻蔑地冷笑一声。
“他们还想暗地里害你跟柳爷爷。”何满子着急地说,“还要把莲姑卖给董太师,连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