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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热呼呼的了。

    青凤对于宁廷佐本来充满敌意,一听他低声下气,反倒觉得过意不去,忙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们爷儿俩也都是爆竹飞花的脾气,沾火就着。”

    宁廷佐又以更为亲切的口气说:“温大叔在解放前扛了四十多年长工,直到土改才有了土地,所以他是农村无产者;在阶级身份和政治待遇上,应该比贫农和下中农要高。”

    青凤笑道:“都是受苦人,还分什么高低上下?”

    “不!”宁廷佐庄严地说,“没有区别,就没政策,那就要混淆了阶级路线,国变色,党变修。”

    青凤问道:“高低上下怎么区别呢?”

    “根据本人的经济地位和政治态度。”宁廷佐打着白森森的手电光,给这个无知的野姑娘照路。“在农村的人民内部,要划分雇农、贫农、下中农、中农和上中农五种成份,雇农居于领导地位,最革命;温大叔是真金足赤的雇农,应该担任领导工作,也应该在运动中表现出最富有斗争精神。”

    “您……您还是……另找能人吧!”青凤笑得喘不上气,“他就知道脸朝黄土背朝天,闷头干活;一不能说会道,二不识文断字,三没有七弯八转的心眼儿,当不了干部。”

    “我本来要提名选他当贫协主席。”宁廷佐深感遗憾,“那怎么办呢?”

    “选别人就是了!”青凤爽快地说,“想当官儿的有的是,官材好找。”

    “不,不……”宁廷佐慢悠悠地摇着头,沉吟半晌,忽然金丝眼镜一亮,“既然温大叔当不了,那就你来当。”

    青凤带着笑声尖叫起来:“我这个奶毛没褪尽的丫头片子,更当不起。”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宁廷佐婉言相劝,娓娓动听。“只要你立场坚定,旗帜鲜明,敢于斗争,善于斗争,那就没有担当不起的工作。”

    但是,青凤仍然咬定说:“鱼儿上不了树,鸡毛飞不上天,我天生的不是官材。”

    “呵!我猜中了,你是不是想出外当工人?”宁廷佐从喉头发出一阵酸溜溜的笑声,“今后工厂到农村招工,也要首先优待运动中的积极分子。”

    青凤怨声怨气地叹息:“我这个人哪,就是少长了一条巧嘴八哥儿的舌头,不会积极。”

    “青凤同志,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宁廷佐的口气冷下来,已经流露出不耐烦的心情。“现在,南有美帝,北有苏修,蒋介石叫嚣反攻大陆;国内的地、富、反、坏、右,蠢蠢欲动,妄图与帝、修、反里应外合,想叫我们广大贫下中农再吃二遍苦,再受二茬罪。”

    青凤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说:“唉呀!我真是有眼无珠,怎就看不出来?”

    “你们父女都被蒙蔽了!”宁廷佐痛心地说,“阶级敌人装扮得文质彬彬,表现得温柔多情,再加上开口甜言,闭口蜜语,于是你们父女就把一条冻僵的毒蛇收藏在怀里。”

    青凤的心怦怦乱跳,问道:“你……你指的是谁?”

    “洛文!”宁廷佐恶狠狠地说,”“你们父女必须猛醒,控诉他的罪行,跟他势不两立。”

    白森森的手电光中,青凤只见宁廷佐那冷冰冰的刀条子脸,像涂上一层可怕的铁青色,她尖叫一声,惊弓之鸟似的逃走了。

    回到家,她的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温良顺在炕上,也坐卧不安。

    黎明前,忽然大雨滂沱,温良顺猛地照炕席上擂了一拳,喊了声:“杀人不过头点地,不能软刀子割人!”说着,跳下炕。

    “爹,您干什么去?”青凤惊问道。

    “我去找姓宁的!”温良顺从墙上摘下斗笠,“让他把我跟洛文一块整死。”

    门开了,全身泥水浆汤的洛文走进来,面无血色,嘴唇发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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