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春柳嫂子早有提防,忙一闪身,从腰间拔出雪亮的刮鱼刀子,冷笑道:“你敢捅我一指头,我就剜出你的狼心狗肺!”
这时,看热闹的人,从万寿宫大街的四面八方蜂拥而来,连说书唱曲儿的都净了场;观众里三层,外三层,怪声叫好,扯断了脖子喝彩,煽风点火,火上浇油。
“这是谁呀?吃了熊心,吞了豹胆,竟敢在老娘的门前净地滚车道沟子?”
一声尖利刺耳的叫板,从黑漆大门走出了妖形怪状的九花娘。
九花娘三十九岁了,不过前九年就是三十九,死活不认四十岁这个账。她从头到脚,穿金戴银,满身珠光宝气,算得上是千金之体。她杭的是俗名叫花妆楼的高警,赤金管子插满了头;满脸横肉,搽上铜钱厚的宫粉和艳如血染的胭脂,两只金耳环在腮边荡来荡去;皮笑肉不笑,张嘴露出满口黄澄澄的金牙;一件金丝闪缎的旗袍,紧紧包裹着她那滚圆得像一条蟒似的身子;扬起胳臂,金手阈叮当响;连脚下的绣花鞋,也是金线锁鞋口。
这个女人,虽是妓女出身,可是嫁过几回当官儿的,带兵的,做大生意的,见过世面;最后落花流水,才降格嫁给了万寿宫的龙头大爷。她的丈夫名义上是万寿宫的龙头,暗中却是她说一不二,吐唾沫是钉儿。龙头大爷比她大十几岁,偏又好打野食儿,被她一碗药酒毒死了,自己坐上龙头金交椅。她是一头骤骡子,不能生育,便收认了十三个螟岭义子,人称十三太保;将来从中挑选一个称心如意的人,正式立下过继文书,接续她的香烟。韩小蜇子侍奉枕席,跟干娘最为贴身亲近,大有继位的希望。
九花娘一登场,就像老雕入林,鸟雀纷飞,看热闹的人吓得奔走四散;胆子大一点的年轻人,躲到远远的站下,踏着脚尖,手搭凉棚观望这出好戏。
“娘!”韩小蜇子真是孝子,一溜小碎步,跑上去搀扶九花娘,“杀鸡焉用宰牛刀,怎敢有劳您老人家御驾亲征?”
九花娘慢腾腾撩起眼皮,恶狠狠地刺了春柳嫂子一眼,从鼻孔里问道:“这个太岁头上动土的小娘儿们,是个什么玩艺儿?”
“回娘的话,她……”韩小蜇子低眉顺眼,“她就是儿子屋里那个……小贱人。
九花娘拍了个响脆的花巴掌,肉麻地叫道:“唉哟哟,原来是儿媳妇拜门?”
“谁是你儿媳妇?你得打个佛龛把姑奶奶当祖宗供起来!”春柳嫂子厉声喝道。“我来找韩小蜇子,要他一纸休书,从今以后一刀两断。”
九花娘并不气恼,堆着笑脸劝道:“你们是月下老儿匹配的姻缘,三媒六证的夫妻……”
“不是!”春柳嫂子激怒地喊道:“从来不是!”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那就各奔前程吧!”九花娘眼珠儿滴溜一转,“家丑不可外扬,到院里去写休书。”
春柳嫂子跟随九花娘和韩小蜇子走进百顺堂,和合大伯带领高鲫和高鳅儿刚靠岸,只看见春柳嫂子的一个背影,高鲫和高鳅儿跳下船,快跑飞奔追进去。
他们追进头一道院子,二道院的月亮门哐嘟关死了。
“来人!”九花娘ao叫着,“把这个小娘儿们执光,五花大绑下窑子!”
只听春柳嫂子发出一声惨叫,便被堵住了嘴,没有声息了。
“唉呀,不好!”高鳅儿急得跳脚。
高鲫把高鳅儿一搡,说:“你快去找和合大伯,我把住门。”
高鳅儿跑回水边,一见和合大伯,哭道:“九花娘要把我嫂娘卖到窑子去,您快想个主意,把我嫂娘救出火坑吧!”
“单枪匹马,中了奸计!”和合大伯一听,心都碎了,“你……你快到北关外,求……求姚小姐大发慈悲,请……请她老爹……姚将军出面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