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儿水平没有,他们会瞧不起你。水平太高了,他们听着云里雾里,又会觉得你在卖弄,他们不喜欢在他们面前卖弄的人,以后会躲你远远的。尽讲些大道理,他们也是不爱听的。不举例子,吸引不住他们。”
赵曙光:“咱村的妇女们,也都知道《三国》的故事?”
支书:“岂止《三国》!《水浒》、《杨家将》、《包公传》、《女侠十三妹》什么的,她们都知道一些的。‘文革’前农闲了,会有说唱艺人,或者单枪独马,或者夫妻、兄妹、父女背着一两件伴器就来了,常是住我家,供吃、供喝,一说一唱那就是多日,临走时家家户户给凑半袋子粮食,打发得人家高高兴兴的。现在,没这乐事喽!你以为我不管听的人知道不知道,就瞎举例子呀?那还叫有水平吗?我那是动真格的了,看家的本事,为的是给你个学习的机会,明白?”
赵曙光:“明白。”
支书:“有收获?”
赵曙光点点头。
支书:“总结总结,哪天去我那儿,向我汇报,啊?”
赵曙光点头。
支书:“我去你们宿舍看看他们。自从没收了你们那些书以后,小子们一个个对我冷言冷语的,估计他们都在鬼扯闲篇呢。反正也是个不睡,我去和他们联络联络感情。这叫群众工作方法,以后你也要学。”
“明白。”
支书:“至于那台破拖拉机,反正我已经上你们的当了,你们就死马当活马医吧,可别修不好它,还搭赔上了你们两个硬劳力的身子板儿!”
赵曙光点头。
支书:“那,各走各的吧。”言罢,转身,背手,从容不迫地走了。
赵曙光:“支书……”
支书回头。
“支书,关于‘机会’的那些话,不是毛主席的话,是……我自己的话。您以后千万别再当成是毛主席的话引用了,防止谁抓您小辫子。”
支书:“你这话,也到此为止,再不要跟第二个人说起!”
赵曙光:“记住了。”
赵曙光来到韩奶奶的破窑屋,只见窗台上、桌上、地上、炕上,到处摆着拖拉机的零部件。它们已被擦得更亮了。而武红兵仰躺在炕上。
赵曙光看盆,盆里自然已是半盆锈色的汽油,又看那盛汽油的塑料桶,问武红兵:“哪儿搞的汽油?”
武红兵毫不掩饰:“偷的。”
“桶呢?”
“也是偷的。”
“我问你正经话呢。”
“我回答的也不是开玩笑的话。”
“那么,哪儿偷的?”
武红兵:“本来深夜进县城,是想踩踩点儿。见一家商店门外有几个塑料桶,心想不偷白不偷,就偷了一个。又见一个院子里停了几辆车,也不知是哪个单位的院子,也没人把门……”
赵曙光:“‘不偷白不偷’,就又这么想,对吧?”
“对。”武红兵干脆地回答。
“你就不怕惹来麻烦啊?”
“怕也晚了,已经做了。”
赵曙光生气地:“你给我起来你!”
武红兵半情愿半不情愿地坐起来,瞪着赵曙光。
“你还瞪我!你也是老高三,没有‘文革’,咱俩都大二了!他们几个呢?刘江年龄最大,那也不过老初二,比咱俩小三岁呢!你就这么给他们做榜样啊你?!”
武红兵将头一扭:“我没想给任何人做榜样。”
“你!……咱们来时,在北京车站,他们的爸妈怎么嘱托咱们的?难道没说让咱们多关心他们,给他们做好榜样?!”
武红兵也转过脸来,瞪着赵曙光:“他们那话,我认为主要是对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