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妈的画像
:“你不会为死尸拍照吧,嗯?”
“你让我说什么呢?‘对不起?我不给死人拍照,不过我可以为你推荐一个人’?”
“她并不太适合拍照。”
“别孩子气了。”
“你知道拍照是邝的愿望,并非大妈的。”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废话呢?”
“你要想想,我们是在中国,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接连发生,可我们到这儿才第二天。”
车到长鸣后,四个中年妇女帮我们搬行李,我们表示自己来,被她们笑着拒绝了,她们声称任选一人都要比我们三人加在一起还有力气。我们空着手走上一条铺着石头的迷宫般的小道,穿过狭窄的走廊七弯八转来到大妈的屋子。在整个村子里,这栋房子是非常独特的,是用土砖砌成的小平房。邝打开木门,西蒙和我跨进了门槛进入院子中央,一位瘦小的老妇正在用手泵向一只桶里压水。看到我们,她先是面露惊愕,继而满脸放光地招呼起邝。她一开口就从嘴里冒出一股雾气。她的一只眼睛眯成一条缝,而另一只眼睛却向外暴突着,很像是盯着猎物的蛙眼。邝和这妇人拥抱了一下,彼此在腰际拍打着,然后则是一大串的长鸣方言。这妇人冲着一段残破的墙垣作着手势,像是在发泄着无以名状的火气。她祈求邝对房屋残破的现状以及她未能就我们的到来准备一次晚宴和管弦乐的欢迎仪式表示原谅。
“这是杜丽丽,是我家的世交。”邝用英语对我和西蒙说,昨天她到山脚下去采蘑菇去了,回来时才知道我来过又走了。
杜丽丽的脸上呈出一副极为痛苦的表情,好像是理解了邝的话,我们冲她点了点头。
邝接着说:“很久以前,我们住在同一栋房子里,你们可以讲普通话,她听得懂的。”邝又转向她的朋友替我们介绍。“我的小妹,利比—阿,她会说怪怪的普通话,美国味的,她的思想和句子都有点过时,你会发现的。这位是她的先生西蒙,他像个聋子,只会说英文。当然,他们只有一半中国血统。”
“啊!”杜丽丽的声调听上去既惊讶又厌恶。“只有一半!那么他们之间说什么话?”
“说英语。”邝说。
“啊!”又是一声怪异的惊叹,杜丽丽盯着我的脸打量着,好像我脸上的那些中国痕迹会转瞬即逝一样。
“你能听懂一点儿,是吗?”她用官话慢慢地问我,我点了点头,她旋即加快了语速:“你太瘦了,怎么会这么瘦呢?啧!啧!我一直以为美国人是很能吃的。你是不是体质不佳?邝,你怎么不照顾好你的小妹?”
“我当然做了。”邝抗议道,“可她不肯多吃!美国女孩以瘦为美。”
接着杜丽丽又打量了一下西蒙:“噢,这人像个电影明星。”她踮起脚尖,以便看得更仔细些。
西蒙冲着我耸了耸眉毛:“请告诉我她在说什么?”
“她说你可以做她的好女婿。”我向邝眨眨眼,装作一本正经地说。
西蒙的眼睛都瞪圆了。这是我们早先同居时常玩的把戏,我给他一个错误的翻译。然后我们就为此瞎折腾一番,直到其中一人败兴为止。
杜丽丽拉着西蒙的手向屋内走去,“请进来,我要请你们看样东西。”
邝和我也跟了进去,“她先要检查一下你的牙齿,”我对西蒙说,“这是订婚仪式前的惯例。”我们来到了一个二十码见方的厅堂,杜丽丽称这是中堂,屋里很黑,空荡荡的只有两条长凳和一张木桌,还散放着一些罐罐坛坛。屋顶没装天花板,房梁上挂着干肉、胡椒和篮子,没有装吊灯。地是用粘土夯实的。杜丽丽指了指靠后墙的白木桌上摆着的祭坛,招呼西蒙站到她的身边。
“她要看看神是否接受你,”我边说,邝边捂住嘴巴,我忙向她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