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拥有阴眼的姑娘
出她与我们的父亲有相似之处。
另一方面,人们告诉我,在我父亲的孩子中,不管是容貌还是个性,我倒是最为像他的。“看看,奥利维娅能吃那么多却连一磅体重也没增加,”贝蒂婶婶总是这样说,“就像杰克一样。我母亲有一次说:“奥利维娅不遗余力地分析每一个细节,她具有她父亲的那种会计师的智力,怪不得会成为个摄影师。”这类议论使得我疑惑起来,不知到底有些什么东西通过我父亲的基因遗传给了我。我真的从他那儿继承了我那种阴郁的心境、那种把盐放在水果上的爱好、那种对微生物的憎恶吗?
反之,邝则是个精力充沛的小个子,几乎还不到五英尺高,宛如一只瓷器店里的袖珍公牛。与她相关的每一件事都是高声大气和互不协调的。她会用青绿色的裤子来配紫色格子的夹克;她以粗哑的嗓音大声地与人说悄悄话,听起来仿佛得过中耳炎似的,而实际上却从未生过病;她给予健康告诫,推荐中草药,提供怎样修补从破碎的杯子到破裂的婚姻等一切东西的意见。她从一个话题跳到另一个话题,中间插些在哪儿可找到廉价货的秘密消息。汤米有一次说,邝信仰言论自由、交往自由、免费洗车和加油。在过去的三十年里,邝的英语唯一的变化是她说话的速度。与此同时,邝却认为自己的英语棒极了。她经常去纠正她的丈夫,“不是stealed,”她会告诉乔治“是Stolened。”①
①在英语中,steal(偷窃)的时态变化形式分别为stole,stolen.故邝无疑是在以错纠错。
尽管我们俩有着所有那些显而易见的差别,邝却认为我和她非常相像。在她看来,把我们俩联系在一起的是一根广大无边的中国脐带,这根脐带给了我们相同的遗传特征、个人动机、命运和运气。“我和利比—阿,”她告诉新相识说,“这儿是相同的。”而后她会拍拍我的脑袋,“都出生在猴年。哪个年龄大,你猜猜看?哪个大?”接着她就会把脸颊压在我的脸颊上。
我的名字奥利维娅,邝从来没能正确地发音。对于她来说,我始终是利比—阿,不是简简单单的利比,就像西红柿计一样;而是利比—阿,就像穆阿玛·卡达菲的那个国家似的。其结果则是,她的丈夫乔治·刘以及来自他的第一次婚姻的两个儿子,还有这个家庭所有其他人也都叫我利比—阿。“阿”这部分特别惹我生气。在中文里它相当于说“嘿”,如“嘿,利比,到这儿来。”有一次我问邝,如果我向大家介绍她是“嘿,邝”,她会喜欢吗。她拍着我的手臂,笑得都喘不过气来了,而后嗓门嘶哑地说:“我喜欢,我喜欢。”文化上的类同就那么些:永远永远都是利比—阿。
我这并不是在说我不喜欢邝。我怎能不爱我自己的姐姐呢。对于我来说,她在很多方面比我的母亲更像一个母亲。但是我却经常为自己不愿亲近她而感到不愉快。我的意思是,当我们的亲近是在说话方式上时。我们主要是通过历史,通过共享同一只壁橱、同一支牙膏、十二年来的每个早晨同样的谷类食物、在这同一个家庭里所有的例行公事和生存习惯来了解对方的一切的。我确实认为邝是可爱的,也是忠诚的,而且还是特别的忠心耿耿。如果有人说我的坏话,她甚至会去撕掉他的耳朵。这可不是无足轻重的。正是由于这一点,我不愿进一步亲近她,不像有些觉得她们是最好的朋友的姐妹那样。事实上,我并不像她所做的那样,与她共享一切。她会把她生活中最为隐秘的细枝末节之事也告诉我,像上个星期,她就把她丈夫的事讲给了我听。
“利比—阿,”她说,“我发现了一个痣,像我的鼻孔那么大,就在——你们把男人两条腿中间的东西称作什么,在中国我们叫它阴囊,圆圆的,满是皱纹,就像两颗核桃?”
“阴囊。”
“对,对,在阴囊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