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讲 追寻红学(上)
《红楼梦》里面写到人们穿的服装,比如下雪天怎么御寒,刚才我说了一个大红猩猩毡斗篷,其实那《红楼梦》里面斗篷花样多了,想想晴雯补的裘是什么裘?我这里不展开了,所以也有人专门研究红楼服饰。
《红楼梦》里面用的东西也很多啊,各种器物,我就写过文章,比如腊油冻佛手。这个腊油冻佛手是里面提到的一个古玩,有人把腊字看成了蜡字,说蜡油冻佛手这个值什么钱啊?一个用蜡油做的模型,是吧?做一个佛手的样子算什么呀?他不懂,腊油冻是一种高级石料,它的样子、质感像南方腊肉的肥肉部分一样,是一种高级玉石,不是蜡烛的蜡做的。还有书里写到明角灯,那是用羊犄角做的,那么羊犄角怎么能做成灯呢?有人写书,说是把羊犄角熬化了,再冷凝成半透明的薄片,然后镶在灯笼框上,那么制作的;可是我三十年前就在北京羊角灯胡同——这条胡同在什刹海附近,现在还存在——向老人讨教过,那条胡同原来有很多制作明角灯也就是羊角灯的作坊,有的老人还记得,制作方法是用萝卜丝跟羊犄角一起煮,羊犄角煮软后用木楦子去撑那羊犄角,木楦子越换越大,羊犄角也就被撑得越来越鼓越来越薄,最后形成灯笼。你看,这里面都有学问啊,怎么不值得研究啊,是不是啊?所以还有人专门研究《红楼梦》里面的各种器物,也构成学问。
最近还看到,有人把《红楼梦》里写到的植物编成了图谱,详细加以说明,这也构成了红学的一个分支。
当然,红学界的争论很多,一百多年的红学界一直争论不休。有人觉得烦,哎呀,别提红学了,您一提红学我脑仁疼,头大,意见太多,争论太多。我觉得,咱们听一听先贤的话,蔡元培,大家知道吧,民国初年的北京大学的校长,这是一个大学问家,也是红学当中一个流派叫索隐派的代表性人物,著有《石头记索隐》。1927年有位叫寿鹏飞的写了本《红楼梦本事辨证》,请他给写序,他并不同意寿鹏飞的很多观点,但他欣然接受邀请,写了非常精彩的序,他的序里有八个字,非常好,他说什么呢?他说“多歧为贵,不取苟同”。歧是分歧的歧,多歧就是出现了很多分歧,出现了争论,出现了不同意见,出现了你觉得是逆耳的、耸人听闻的意见,或者是觉得很刺激性的意见,或者你觉得人家是外行,你觉得人家那个是不该说的话,人家发表那个意见了,在学术领域里面,在学术空间里面,出现了很多的歧异,出现了很多争论,应该怎么看待?蔡元培,蔡先贤告诉我们,“多歧为贵”。求之不得啊,非常宝贵啊,千金难求一个不同的意见啊,你看人家的学术襟怀。他后半句又说得好,多歧为贵也不能这样过分:听这个说有道理有道理,听那个说不错不错,你怎么能这样呢,他说还应该“不取苟同”。在多歧、多分歧的情况下,你应该取一个什么态度呢?不要轻易地去听取别人意见,同意别人意见。不要苟同,苟同就是勉强地去同意别人的意见,不要那样做,你要有学术骨气,要坚持自己的观点。清代袁枚有两句诗:“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说得多好啊,“苔花如米小”,你也可以学牡丹开啊。何况你还不是苔花,可能比牡丹低级一点,你可能是喇叭花,你也可以开放你自己,是不是?正是在我前面所描述的红学百年发展的浪潮当中,积累的成绩当中,我形成了自己的思路,我从一个觉得很卑微,不敢来谈红学的人,变成一个理直气壮进入这样一个公众共享的学术空间,来大谈红学的一个爱好者,就是因为受到了前辈的红学研究的激励,受到了像蔡先生这样的博大学术襟怀的感染,从而进入到这个领域来的。欲知后事如何,请听我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