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物是如何地荡人心魂,如何地温柔曼妙。河冰潺潺而不急流,风帆往来如画。呵,好美妙的天然!……
我同白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曾相信白根永远地爱着我,我也永远地爱着白根。如果世界上有圆满的生活,那我同白根所过的生活,恐怕要算是最圆满的了。呵,想起来我在那与白根初结婚的蜜月里,我的生活是如何地甜蜜,我的心神是如何地愉快,我的幻想是如何地令我感觉着幸福的温柔!如果我此生有过过最幸福的日子的时候,那恐怕就是这个简短的时期了。
不料好梦难常,风波易起!忽然……暖室的好梦打破了,娇艳的白花被摧折了……随着便消灭了巴黎的风光,高加索和伏尔加的别墅,以及对于漫游意大利的诗意。忽然一切都消灭了,消灭了帝国的俄罗斯,消灭了我的尊优的生活,消灭了一切对于美妙的幻想。是的,一切都消灭了……
有一天……那是春阳初露的一天。从我们的崇高的楼窗看去,温暖而慈和的阳光抚慰着整个的洁白的雪城。初春的阳光并不严厉,放射在洁白的雪上,那只是一种抚慰而已,并不足以融解它。大地满布着新鲜的春意,若将窗扉展开,那料峭的,然而又并不十分刺骨的风,会从那城外的效野里,送来一种能令人感觉着愉快的,轻松的,新鲜的春的气味。
午后无事,我拿起一本金色的诗集,躺在柔软的沙发上翻读。这诗集里所选的是普希金,列尔茫托夫,歌德,海涅……等等的情诗,一些令人心神迷醉的情诗。读着这些情诗,我更会感觉到我与白根的相爱,是如何地美妙,是如何地神秘而不可思议。在蜜月的生活中,我是应当读这些情诗的呵。我一边读着,一边幻想着。虽然白根不在我的面前,但是我感觉到他是如何热烈地吻我,如何紧紧地拥抱我……他的爱情的热火把我的全身的血液都烧得沸腾起来了。我的一颗心很愉快地微微地跳动起来了。我的神魂荡漾在无涯际的幸福的海里。
忽然……
白根喘着气跑进来了。他惨白着面孔,惊慌地,上气接不着下气地,继续地说道:
“丽莎……不好了……完了!前线的兵士叛变了。革命党在彼得格勒造了反……圣上逃跑了……工人们已经把彼得格勒拿到手里……完了,完了!……”
好一个巨大的晴天的霹雳!一霎时欢欣变成了恐惧。我的一颗心要炸开起来了。我觉得巨大的灾祸,那可怕的,不可阻止的灾祸,已经临到头上来了。这时我当然还不明白革命到底是一回什么事,但是我在白根的神情上,我明白了最可怕的事情。
“他们只是要把圣上推翻罢?……”我惊颤地说了这末一句。
“不,他们不但要把圣上推翻,而且还要求别的东西,他们要求面包,要求土地……要求把我们这些贵族统统都推翻掉……”
“天哪!他们疯了吗?……现在怎么办呢?待死吗?”
我一下扑到白根的怀里,战栗着哭泣起来了。我紧紧地将白根抱着,似乎我抱着的不是白根,而是那一种什么已经没落了的,永远不可挽回的东西。接着我们便听见街上的轰动,稀疏的枪声……完了,一切都完了!
父亲在前线上,不知道是死还是活,后来当然被乱兵打死了。母亲住在家乡里,住在伏尔加的河畔,从她那里也得不到什么消息。我只得和白根商量逃跑的计策,逃跑到亚洲的西伯利亚去,那里有我们的亲戚。好在这第一次革命,野蛮的波尔雪委克还未得着政权,我们终于能从恐怖的包围里逃跑出来。这时当权的是社会革命党,门雪委克……
两礼拜之后,我们终于跑到此时还平静的伊尔库次克来了。从此后,我们永别了彼得格勒,永别了欧洲的俄罗斯……上帝呵!这事情是如何地突然,是如何地急剧,是如何地残酷!我的幸福的命运从此开始完结了。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