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省级领导来给呼伯拜寿,呼伯一个都不见
立着;而有些事情是不能言说的,还有些事情是他不想言说的,那些事情都装在他的脑海里,在闲暇的时候,它会悄悄地溜出来……他也常常忆起童年的一些往事,那往事是零碎的、一片一片的,不知怎的,当静下来时,就会陡然蹦出一片来……
在一个场光地净的日子里,他看见他和一些八九岁的娃子在场里玩“中状元”。那时候“中状元”是乡下孩子独有的游戏。娃们在光溜溜的场里脱下一只破鞋,而后鞋尖对着鞋尖竖起来,垒一个小小的宝塔。于是,娃子们就排成队,手里提着另一只破鞋去砸那“宝塔”,看谁砸得准。每砸倒一次,娃子们就喊:“中了!中了!”接着重新再垒,垒了再砸。那时候,他中了多少“状元”哪!那破鞋像箭一样地甩出去,甩出一股子脚臭气,在翻飞着脚臭气的场院里,娃们齐声高喊:“中,中,中状元,骑白马,戴金冠!”……
想起童年里的这段往事,他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头,默然地笑了。这时,他的笑里显现出了少有的慈祥,他脸上的皱纹也像花一样的舒展开去。而后,他慢慢地坐直身子,学着童年的样子,把那只钥匙用力地投了出去,只听“当啷”一声,钥匙准确地落进了门旁的洗脸盆里……
听到响声,村秘书杨根宝走了进来。这是一个十分机灵的年轻人,他在门外已站了一会儿了。他跨进门来,先是立在门旁,轻轻地叫了声:“呼伯……”呼天成仍是眯着眼,在那里半躺半靠地坐着,也仅仅是“嗯”了一声。杨根宝却马上走到水盆前,在清水里摆了几下毛巾,三下两下拧出了一个毛巾把,又快步走到呼天成身边,把毛巾抖开,递到了他的面前。
呼天成睁开眼来,接过毛巾在脸上擦了几下,又随手把毛巾递还给他,淡淡地问:“走了?”
杨根宝赶忙说:“走啦,走啦,客人都……送走了。还剩一个……”说着,看呼天成坐起来了,年轻的村秘书笑着说:“呼伯,我今天可真是开眼了!”
呼天成看了他一眼,也淡淡地笑了笑,说:“咋呼啥?你开啥眼了?开屁眼了吧!”
杨根宝迅速地看了呼天成一眼,他有点不好意思了。啊,这是个最值得骄傲、最值得自豪的老人,他的辉煌是很多人穷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的。可他从来没有骄傲过。他的话总是很含蓄,无论什么时候都裹着一层让人无法看清的东西……村秘书挠挠头,“嘿嘿”地笑着,赶快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本本来,念道:“呼伯,我给您汇报汇报,今天……”
呼天成摆了摆手,说:“我知道,你不用念了。”
村秘书一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呼天成轻轻地拍着头,说:“根宝啊,我给你一个学习的机会,你说说,他们是来看谁的呢?”
村秘书用试探的语气说:“他们……可都是来给您老祝寿的呀。”
呼天成闭上眼,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也是也不是。我看,主要是为两个字,两个字呀。说得好听一点呢,是为了‘进步’……当然了,情义也是有的,不能说没有。人嘛,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搭锯见末呀,但主要是为两个字。”
村秘书问:“呼伯,是哪两个字呀?”
呼天成沉吟了片刻,没有说是哪两个字,只是很含糊地说:“是有所图啊。”
村秘书说:“呼伯,他们都说……”
呼天成眯着眼说:“想见我?我知道他们想见我。根宝,人心不足啊。他们想见我,都是有想法的。他们都是人才,难得的人才呀,不然,我也不会……我是帮过他们,我还会帮他们的。可我也有我的原则,我的原则是,于呼家堡有利的事我干……”
村秘书赶忙说:“呼伯原则性强,我们得好好学呀。”
呼天成斜了他一眼,说:“猴,你也烧秆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