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阴影下的人们
能这么卑鄙,拿姨娘来做这种交易。翠姨,其实你也不情愿,是不是?李翠说,我一个女人,哪有什么情愿不情愿呢?水家对我有恩,我也应该报答才是。陈仁厚说,恩什么恩哪,听说翠姨的女儿刚满月都被当成怪物送出去了?李翠心里腾了一下,说表少爷怎么能提这个事呢?
水文进来时,李翠已经到外面应酬了,走前脸色阴暗。本来要给他沏茶,结果也没沏。陈仁厚有些不安,他想这是她心里的大痛,自己实在不该提这件伤心事。
水文说,咦,怎么姨娘没给你沏茶。陈仁厚说,我不渴,表哥有事说完我就走,我还有事。水文说,我知道你有事。而且是大事。暗杀姓张的政府官。如果……水文说了半截,停下了话。
陈仁厚脸色大变,惊说道,表哥你?水文说,我怎么知道的?你也晓得,我以前是当警察的。想要知道什么事,很容易。陈仁厚说,难道你要向日本人告发?水文说,告不告当然在我,就看你怎么做。
陈仁厚不解,说,我自小来水家,表哥一直待我不错。我对表哥一直有感恩之心。水文说,所以你也应该报答我一回。只要一回就可以。陈仁厚说,表哥请讲。水文说,离开水上灯。陈仁厚叫了起来,为什么?这跟她有什么关系?水文说,因为我喜欢她。我要不惜一切得到她。
陈仁厚几乎是惊呆,瞬间脑袋里空白一片。水文给他倒了杯茶,说既然到了茶园,茶是一定要喝的。不光生津解暑,也能醒脑清心。
陈仁厚咕噜咕噜地大口饮茶,水很烫,但他竟是顾不上了。水文说,好茶要细品,不能这般牛饮。陈仁厚放下茶杯说,如果我不离开呢?水文说,我只需把这个消息告诉陈一大。陈仁厚说,你不如把我直接交给日本人好了。水文说,不是没到这一步吗?你去爱你的国家,进行你的斗争,我去爱我想要的女人。我们两个并不矛盾。更何况,我也知道,你并没有把她捧在手心,而是把她暂寄在另一个男人那里。并且是她并不爱的男人。你这么做对她又有什么公平?所以,你唯一的路,就是离开她,离得越远越好,不然……水文说到这里,又顿住了。
陈仁厚紧张地说,不然怎么样?水文说,你们的抗日小组会全军覆没。因为我已经掌握你们全部人的底细。
陈仁厚颓然坐在椅子上。眼前的现状,让他感到自己的无力。他能怎样选择?他其实没得选择。水文走到陈仁厚面前,放下一包钱,说我觉得你最好离开汉口。如果不想走远,也不要回来。这回,你们的暗杀一定能顺利进行。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陈仁厚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的五福茶园。那包钱他也拿上装在了衣袋里。因为他们买枪正好缺钱。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水上灯的住所。结果门锁着。电梯里一个见过他的邻居说,找水小姐吗?她去十里铺唱堂会了。
陈仁厚叫了辆马车,疯狂地朝十里铺奔。坐船过汉水时,下起了雨。雨很大,陈仁厚便借着雨水。对着江水哭了起来。
到十里铺时,灯光亮处,便是堂会。陈仁厚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进去。水上灯正在台上,她正扮着梁红玉。她英姿飒爽,每一亮相每一挪步,都让陈仁厚心痛。陈仁厚站在密集的人群中,听水上灯唱完,又看着她谢幕两次,方退了出来。
大雨已停,气温并未有所降,反倒更加闷热。陈仁厚心里有一股悲凉。心想原本面对张晋生,自己已很是无可奈何了,而现在,这是一个更加沉重的无可奈何。他不能去跟她告辞,也不能跟她明说。他除去自我消失,已无第二条路可走。陈仁厚在心里对自己说,水滴,对不起。再见了。但也许永远无法再见。
在这个闷热的雨后夜晚,水上灯坐着马车回家。昏黄的路灯照耀着湿漉漉的马路。她心里突有一阵失落。我在汉口做什么呢?我为什么不答应陈仁厚跟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