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杨二堂之死
出惨烈的叫声,咚地一下晕倒在地上。水上灯说,你们大家都看到了,我没有打他。
院里顿时一片混乱,菊妈趁乱跑出门,叫辆黄包车,直奔梅神父医院。陈仁厚守着杨二堂,突然见慌张而来的菊妈,她说,出大事了,表少爷赶紧回家,万不能让太太少爷把水滴打死呀。陈仁厚大惊失色。
陈仁厚和菊妈回到水家时,水上灯已被五花大绑在院里的杨树下。刘金荣站在她面前正破口大骂着。水上灯通红的手掌,在阳光的照射下十分醒目。水武不敢出来。尽管他已知水上灯手掌上不过是红油漆,但他仍然害怕那一片红色。
陈仁厚拉了刘金荣朝屋里走。低声道,舅妈,这事不能闹大了。她就是那个下河人的女儿。听说那个下河的人在医院里已经快死了。如果再把她打死,一家两命,万一让报馆知道了,大表哥都没法收场。刘金荣晕了一下,身体摇晃着。陈仁厚忙叫,菊妈,快扶太太进屋。
四
水上灯回到医院脑子有点乱。杨二堂依然气息奄奄,似乎随时断气。护士为杨二堂换药,水上灯能闻到他伤口散发出的臭气。这气味熏得她眼泪哗哗地往外流。水上灯跑去找医生,双腿一屈就跪了下来。水上灯说,大夫,请救救我爸爸。他一辈子都没过像样的日子,请让他活下来。我要让他过几天好日子。医生说,我们会尽力,下午我给他做个全面检查,但是……水上灯说,只要能救我爸爸,花多少钱我都愿意。大夫望着她,那你就赶紧去借钱吧。
水上灯走到门口时,遇到陈仁厚。陈仁厚说水滴,你去哪?叔叔怎么样了?水上灯定住脚,紧盯着他说,你到底是什么人?陈仁厚沉默片刻方说,我和我爸来汉口,就是投奔舅舅家的。爸爸失踪了,我一直住在水家。水武是我的表哥。
水上灯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把他从骨头到血液都看个透。陈仁厚说,可是,水滴,我跟你是朋友呀。水上灯的眼睛仿佛能喷出火来,半天才说,你滚吧。永远不要在我面前出现。陈仁厚急道,我跟他们不是一种人。水上灯根本不等他说完,掉头而去。水上灯想,水家的所有人都是我的敌人。
水上灯一口气跑到清芬里。她想找班主周元坤借钱。不料,寻见周班主,水上灯还没开口,周班主的脸便垮了下来。他大声斥道,班里的规矩难道你不晓得?你胆子好大,说跑就敢跑?我上字科班还没人这样做过。
训斥完便让一个学员去拿藤条。水上灯掉头即跑,跑了几步回过头跪下来哭道,我爸爸在医院病得快死了。请老师先借点钱给我,等爸爸病好了,怎么罚都可以。周班主说,你以为戏班是慈善会?哪个人的爹妈没有病痛?唱戏的人看重的是吃规饭讲规理,你呢?一跑就不见人,假都不请,你这戏又怎么能学出来?你想浪费自己,难道让我们当老师的也跟着你浪费自己?站起来!自己到老郎先师神案前跪下。这次不重罚你,上字科班的规矩就得毁在你手上了。
水上灯脑子浮出杨二堂的面孔。那是蜡黄而凄苦的一张脸,鼻息间浮着微微的气息,只如游丝。很多年来,她被他背在背上,她闻惯了那气息。于她来说,那就是安全就是温暖就是亲人就是家。而现在,倘她不前去相救,这气息或许便永远消失。如此这般,她又还会剩下什么呢?
水上灯想到此心里便一哆嗦。她站了起来,对着周班主喊道,我爸爸在医院,我不去,他会死的。周班主说,你爸爸的事不归我管,我管的是你。你今天要出这个大门,你就永远不要回来!水上灯顿觉全身刺疼。她原本的哀伤之心倏忽间变得强硬起来。她吐了一口气,说周班主,我先走了,但是我一定要回来。
水上灯一口气跑出清芬里。她把眼泪忍了又忍,途经乐园,她突然想起了玫瑰红。于是拐进大门,想询问庆胜班现正在何处演戏。恰遇朝外走的陈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