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乐园
我们一起坐坐,聊聊家事。慧如忙说,好呀好呀。我听你叫。珍珠说罢,便扭着腰走了。
水滴和慧如一同望着珍珠走向楼梯口,有个男人正在那里等她。她一走近,男人便挽起她的手臂一同下楼。慧如惊道,啊,是万江亭。珍珠竟然跟万江亭一起喝茶。水滴说,万江亭是什么人?慧如说,也是名角呀,长得一表人才,想不到他会喜欢我家珍珠。
慧如的脸上满溢着亢奋,还有嫉妒。水滴说,珍珠姨是不是也卖给了妓院?慧如呵斥了一声,说你少给我多嘴。我们王家的女伢,才不会到那种鬼地方咧。水滴说,那珍珠姨怎么会去唱戏呢?不说是火坑吗?慧如说,你看她像是在火坑里吗?穿金戴银,还跟俊俏男人一起喝茶。这样的火坑,哪个不想去?连我都想去。
水滴有些发懵。她是很不懂很不懂母亲慧如。其实人生有很多很多的事,水滴一直都没有弄懂过。后来她知道了,那些太多的事情不必去弄懂它。往往你以为你懂了,而实际上可能那个时候,你更懵懂无知。
自这天起,慧如的心情开始不平静。每天看到她的堂妹珍珠风光无限地在她面前来来去去,人接人送不说,还一身珠光宝气地今天茶肆明天酒楼。衣着光鲜的男人们全围着她打转,个个都朝她堆着笑脸。玫瑰红就仿佛是一个让人人都陶醉的名字。她挟着玫瑰的芳香,跟那些男人们打逗以及调笑,常常发出大笑。这尖锐而快意的笑声划破的不仅是乐园的天空,还有慧如的心。
夜晚慧如回到家,牢骚便更烈。有时还会指着杨二堂哭骂。慧如认为自小她就比珍珠聪明漂亮,每个人都说她的将来会比珍珠风光。现在,珍珠成了大牌戏角,而她却嫁给一个下河的窝囊废,在外面说都说不出口。每每慧如哭闹之时,杨二堂便悄然坐在屋角,一声不吭。等慧如闹够,疲惫地躺下时,杨二堂便起身倒一杯热水,小心翼翼地递给她。有一次,慧如不在,水滴对父亲说,爸,姆妈这样骂你,你为什么不做声呢?你又没有做错什么。杨二堂说,她委屈呀,连我也觉得她好委屈。
有一天,玫瑰红演完戏,一下台,戏班里的琴师吉宝便拉她去乐园的弹子房玩耍。漂亮的弹子女郎在那里莺飞蝶舞地伺候男人,吉宝便夹在她们中间打情骂俏。玫瑰红觉得无趣,便找了三剧场的管事,代慧如请过假,将她拖到江边的茶园喝茶。
喝茶时,玫瑰红到底知道慧如嫁给了一个下河的人。慧如话说出口,玫瑰红惊讶得一口茶水几乎喷得慧如一身,慧如立即尴尬无比。
玫瑰红急忙掏出手绢替慧如揩茶水,嘴上说,我家聪明漂亮的慧如姐怎么能跟这样的人过日子?慧如满脸怆然,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玫瑰红说,现在不都在说新女性吗?不喜欢的婚姻,就可以不要。慧如说,我嫁他是要报答他照顾我们的恩情。玫瑰红说,报答恩情有许多方法,哪里说一定就得以身相许呢?慧如说,当年是外婆定下的这门亲,我没办法。玫瑰红说,包办婚姻,更要不得。你喜欢他吗?慧如说,那是根死木头,我怎么会喜欢呢?玫瑰红便说,这就对了。不喜欢他就更要离开他。你还年轻,重新找个好男人还来得及。慧如长叹一口气,说已经是他的人了,离开他又哪里还会有人再要我?玫瑰红说,慧如姐,我听出来了,你心没有死。好,只要心是活的,就还有得救。
玫瑰红对慧如说这番话的时候,水滴正靠着茶园的栏杆看窗外的江水。她跟泊在茶园栏下的渔船家儿子搭白。说着今天钓了几条鱼,有没有划船过江去黄鹤楼看风景。但是她的耳朵却把慧如和玫瑰红的每句话都听了进去。
这就是玫瑰红啊!水滴对她的喜爱之心还没来得及消化,便已经全部化为了厌恶。曾经她在舞台上那张明媚照人的脸,在水滴的眼里真是比化了妆的丑角更加难看。
这之后,慧如便经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