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下河
是天谴人怨。杨二堂一趟没拉完,衣衫就已经湿透。水滴没干活,只是跟着走,头上亦是汗水淋淋。这样的日子很多,他们业已习惯。粪车在青石板的巷路嘎嘎叽叽地响,为了不让有一滴粪水落在地上,杨二堂拉车的双臂上下都得绷得紧紧,以让车轮踏实平缓。
像往常一样,杨二堂扬嗓叫道:“下河咧——”水滴随着他的尾音,接着喊叫:“下河咧——”水滴的声音脆亮而尖细。杨二堂每回都要笑眯眯地说,嗯,还是我们水滴的声音好听。
经过一家大户人家的门口,几个十来岁少年正在门前玩耍。黑漆的大门,衬在他们浅色衣衫的背后,像一幅活动的画。
杨二堂的车每天都从这大门前经过,水滴早看熟了这样的场景。水滴无意去想这黑色大门后是些什么,她唯一知道的是:这是有钱的人家,钱多得用不完。但有钱和无钱的家庭,有什么不同,水滴却从未想过。
杨二堂见门口有人,习惯性低下头,贴着墙边,急速地拉车行走,仿佛是想要快点离开。水滴却并不曾意识到父亲的举动,她继续学着父亲声气叫道:“下河咧——”
玩耍的少年突然一起大笑,笑完学着水滴尖细的声音叫“下河咧——”水滴对杨二堂说,爸,他们学我。杨二堂说,莫做声,赶紧走。
但是一个男孩却在他们身后叫唱了起来:“一个伢的爹,拉粪车,拉到巷子口,解小溲——”
水滴又说,爸,他们骂我。杨二堂仍然说,走快点,莫做声。
杨二堂的话音还没有落下。一块石头扔进了粪桶。粪桶里的屎尿一下就溅在杨二堂的身上和水滴的头上。水滴尖声叫起来,爸——!然后停住了脚步。
杨二堂赶紧将粪车停到一边。走到水滴身边,忙不迭用肩头的毛巾替水滴拭擦落在头发上的污秽。一边擦一边说,不要紧不要紧的,回去一洗就干净了。水滴说,爸,他们欺负人!杨二堂说,不气不气,我们水滴不气。回家就好了,过两天就会忘掉。
水滴没做声,她正在想,过两天就能忘掉吗?那几个少年仿佛猜中她的心思,特意要加强她的记忆似的,再次挑衅起来。他们一齐朝粪桶里扔石头,边扔还边唱:臭伢臭伢滚你妈的蛋,莫在我屋里门前转。
粪桶里的屎尿再一次溅了杨二堂和水滴一身。有一块石头没扔准,砸在了杨二堂的肩上。
水滴忍无可忍,突然她就挣脱杨二堂的手,冲到那个最初骂人的少年面前。一句话没说,扑过去就厮打。水滴发疯地用脚踢,甚至意欲用嘴咬。
少年原本就比水滴高大。他伸出双手,揪住水滴的两只手臂,大笑着,对几个同伴喊:你们过来打呀,我嫌她太臭了。他的同伴个个亢奋起来,一下子围住了水滴,水滴立即陷入无数的拳打脚踢之中。
杨二堂吓着了。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想去拉扯,可他长年下河,养成的规矩是不靠近外人。但他又不忍女儿如此被打,他只得哀哀地叫着,声音像旷野里的孤狼一样凄厉:不能打呀!不能打呀!我给你们磕头呀。
喊完他竟然就真的跪在了旁边,揪着水滴手臂的少年大声说,你磕头有屁用。踢死她!她竟敢打我!
水滴见父亲跪地求饶,心里的愤怒更是膨胀。她一边反抗一边尖叫着,爸,你起来。你不要磕头,我跟他们拼了。杨二堂却继续哀求道,不可以呀水滴。我们不能打他们。
不忍见水滴挨打的杨二堂,嘶声叫了半天,见水滴已经被打得倒在了地上,忙挪动着膝盖到了水滴旁边。他扑在水滴的身上,用身子护着她,嘴上说你们要打就打我,她还小。
揪着水滴的那个少年朝着杨二堂飞起一脚,嘴上叫着,臭下河的,滚开!这一脚正好踢在了杨二堂的脸上。鲜血立即从他鼻子里流出来。杨二堂下意识一抹,血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