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问:什么时候能修好?喇嘛说:连长说快了。
以后的日子里,隔三差五她就要来看修路。喇嘛开始陪着她,后来就不陪了。她一个人来,来了就吃连长给她的馒头布施。他们交流起来,她不会汉话,他不懂藏语,谁也听不懂谁的,于是就比画。他说: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干什么的?她说:我是巴颜喀拉雪山女神达吉玛米的化身,我是降神的,神已经告诉我,铁马铁牛铁骆驼就要来到了。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他说:我叫刘金珠玛米。
后来发生了爱情。
发生爱情的前提是刘金珠把连部搬到了多巴寺里。那时侯连里帐篷不够,两个班住一顶帐篷实在是太挤了。刘金珠让出连部的帐篷给战士,和多巴寺的喇嘛商量后,就把连部搬到寺里头去了,无非是离工地远一点,起早贪黑多走一些路罢了。
几天后刘金珠就发现他们得到了女僧人央珍拉毛的照顾:每天都来送茶,清茶、奶茶、酥油茶,爱喝什么就送什么,还有糌粑、羊肉,还有她美丽的浅浅的笑,她的调皮的眼神,她浑身散发着的机密的香气。最最重要的是,她用手势表达了她想学汉话的愿望。刘金珠用手势说:这好办,我教你就是了,不过你也得教我说藏话。她也用手势说:这好办,我说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了。
学说话的过程是互相了解,增加感情的过程,这过程十分迷人,让人和神都充满了幻想。安静了,安静了,终于有一天,他和她都不说话了;靠近了,靠近了,终于有一天,他和她靠近了,靠得中间没有距离了。
哎哟。一个喇嘛看见了那靠近的情形,只哎哟了一声,就不再大惊小怪了。他认为巴颜喀拉雪山女神达吉玛米的肉身有权利选择丈夫,因为她要生养下一代的央珍拉毛,要生生不息地传播达吉玛米女神的声音。不过,喇嘛也有疑惑,刘金珠是个汉人,他可是不信教的呀。
刘金珠害怕了——一个妙龄如清澈之水的女巫,一个西藏世袭贵族的继承人,爱上了一个修路的解放军连长,这是不允许的。他说:我大概要栽跟头了。央珍拉毛明白了他的意思,拿来镶着金豆豆,缀着金狮宗毛的人头鼓,给他做了降神表演,告诉他:达吉玛米女神说了,你要是和我结为夫妻,你就能长命百岁。
这天晚上,央珍拉毛女巫带他来到自己的僧舍,对他说:刘金珠我要和你结婚。刘金珠哪里会想到竟是如此大胆泼辣的爱情,他紧张极了,但是他没有能力拒绝,或者他也说了我想跟你结婚一类的话。迅速的,他们的靠近从量变走向了质变。迫在眉睫的选择出现了:要么刘金珠成为巴颜喀拉雪山女神达吉玛米代言人的丈夫,为神圣的女巫延嗣后代;要么央珍拉毛离开寺院,脱离女巫传承,成为汉人刘金珠的世俗妻子。两个人商量着,也就是商量着要当神还是要当人的问题。最后以神归附于人的符合潮流的举动而告终。
现在,央珍拉毛离开了多巴寺,标志着她要脱离央珍拉毛世袭巫承,她不再为巴颜喀拉雪山女神履行义务了,她抛弃了儿时是玩具,大了是法器,浸透着她的香气的人头鼓,充实而勇敢地来到了旷野里。谁知道央珍拉毛家族又有谁来继承降神大法呢?或者有,或者没有,不去管她了。爱情啊。
现在,筑路连连长刘金珠面临着被解除军职的危险,上级已经找他谈话了:那女人是寺院里的寄生虫,是剥削阶级的一员,你怎么能和她建立这种关系?听我一劝,赶快断掉来往。刘金珠想了又想,在内心深处摇掉了头。爱情啊。
他们来到草原上,住进了一户牧民家里。牧民把他们奉若神明,满帐篷都是西来的金光了。
不久他们看到路修好了,看到铁牛铁马铁骆驼一匹匹来了,又神速地去了。不久就是民主改革,僧人不吃香了。牧民们恍然大悟:怪不得央珍拉毛早早地还俗了,她是巴颜喀拉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