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是中国古老历史之树上结出的一颗硕大的毒瘤。
落笔写近代沂蒙匪事,我知道不能仅仅用墨水,而应该溶入那众多无辜百姓的漓漓血滴。
民国初叶,军阀混战,世事纷纭,群凶猬起,匪患遍及中国,沂蒙尤甚。
多年来,我对沂蒙匪事颇有了解,但始终缺乏勇气用文字作解剖刀将这历史之树上的毒瘤剖开。我不愿让尘封已久的毒气弥散出来,使善良的人们闻而窒息。
八百里沂蒙那嵯峨绵亘的山峦,曾是无山不匪,无峦不盗。七十二崮那峥嵘*.峻的崮顶,处处曾是土匪施暴逞凶的营盘。惯匪如刘黑七之辈,恶名昭彰,曾祸及半个中国;巨匪若孙美瑶之流,奸同鬼蜮,曾因劫掠欧美洋人而酿造过国际纠纷;女匪似赵嬷嬷之伙,心如蛇蝎,曾使沂蒙百姓一提起这恶叉雌虎便毛发倒竖;悍匪似李殿全之帮,天良丧尽,曾把人性之恶展示得无以附加……至于昼伏夜出,栖于林莽的散匪和那些剪径的草寇、打劫的山贼,更是多如牛毛。惯匪、巨匪、女匪、悍匪、散匪,你来他去,此消彼长,曾在二十余年中搅得整个蒙山沂水蜩螗沸羹,鸡犬不宁……
地方史志,是历代儒士把老祖宗经历、遭际的事件,用或整齐或残缺的时间和空间缝缀起来的
一方历史。方志中,匪事向不被编纂者重点关注。但在临沂各县、区的民国史志中,有关匪事的记述却理重事复,叠床架屋。我知道,那是因桩桩匪事皆过于重大,编纂者很难回避。那些含泣带血的文字,常常戳疼我的眼帘,周身觳觫过后,心灵也常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前些年,我曾多次请沂蒙山中与世纪同龄的长者们追忆往昔,他们从记忆的枯井里打捞旧日的苦难时,令我感到:对平民百姓来说,匪事之灾大大猛于战事之祸……
沂蒙山向被视为质朴、坚韧、慷慨和善良的象征。正义战争是折射人类心灵的窗口,战争这个雕塑大师曾把沂蒙山雕刻得那般凝重、庄严、显赫。然而,在这样一架善良的大山里,为何曾匪患为虐?透过桩桩惨不忍听、目不卒读的匪祸,去探求滋生土匪的社会因子、地理环境、文化土壤,去探秘土匪的生存构架、畸形心态,进而探究人类文明的进步与退化,抑或有些许鉴往知来的意义。
一
当翔舞的火苗照亮原始人黑暗的洞穴,便明晰地画出了一道人与兽的分界线;当人类告别了生食的血腥,也便告别了动物的匍匐,也便渐次摈弃着兽的野蛮。当时光老人蹒跚至本世纪初,十里洋场的夜上海已有霓虹闪闪烁烁,闭塞的临沂城中也偶见电灯明明灭灭。然而,其时的土匪们却把沂蒙又拖进了原始的黑暗。
沂蒙匪事乍起时,土匪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专事绑架勒赎,弄几个钱大吃大喝,狂嫖滥赌。另一类只劫良家妇女异地贩卖,俗称quot;贩骚的quot;。这类土匪常暗中探听谁家有漂亮女子,谁家婆媳失合,谁家夫妻反目,便掠来暗藏奸宿,甜言蜜语,优给饮食,待入其彀中后便伪装成夫妇,远奔异地卖之。贩骚土匪多活动于夏秋,每届青纱帐起,便结伙绑架青年女子,入冬即散。这些散匪的鸡鸣狗盗,仅给有钱的户主和少数年轻女子带来无妄之灾,对整个社会尚构不成池鱼之殃。
鲁南是土匪的渊薮。这一带散匪借世事飘摇之机,由散到聚,由暗转明,滚雪球般地增大,多股匪徒先是以抱犊崮山区为穴巢,洪水猛兽般的向沂山、蒙山扩张,继而横行鲁中。到二十年代末,沂蒙山中有名有号的匪伙多达50余股。它们小者数百徒,中者千余数,大者万余众。天怨人愤,世事阽危,官府不得不例行隔靴搔痒的剿匪之举。百姓为自卫计,也纷纷成立了quot;大刀会quot;、quot;红枪会quot;等民间组织;为躲匪、抗匪,小村并入大村,村村修围墙,筑圩子,买枪支,造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