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蘼芜
言一个人在。
她见我独自而来,瞟了我两眼,淡淡道:“你今日好似心情不错。”
我不自觉地抚一抚脸颊,笑道:“是么?我自己倒不怎么觉得。”
她“嗯”了一声,双手甩脱鞋袜,一脚跳进了溪水里。我惊叫道:“冷不冷?快上来,冷水里站不得的。”
莫言朗声大笑道:“怕什么!这又不犯了寺规的。”说着伸手来拉我,“来来来,你也下来,可凉快着呢!”
我笑得不止,终究力气小,被她扯了下去。溪水凉津津沁到皮肤上,像是有小鱼的嘴轻轻啄着,痒痒地只觉得松弛而畅快。到底还在春日里,凉了片刻就有些受不住,两人嘻嘻哈哈扯了手又跳了上岸。
她拍一拍衣裳,似笑非笑道:“宫里那太医好几日不来了,你倒反而没了心事。”
我一笑以对,淡然道:“我的心事原不是为了他。”
她头也不抬,只利落抛下一句话,“我瞧着你的心事是如何应对他。他不来,你不必应对他,自然没了心事。”
我听她这样快人快语,不由“扑哧”一笑,算是承认了。于是随手摊开了衣裳,撒下一把皂角粉,只专心致志搓洗了起来。
莫言在寺中群尼中一向独来独往,并不合群,又生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所以寺中众尼也从不敢为难她,更不敢叫她干什么粗重的活计。所以莫言只需看顾好自己即可。
因而,她很快洗完了自己手边的衣裳,然而她也不走,随手拿过我筐中的衣裳,搁在大石上一击一击地举棒子敲打着。她的手势极为熟练,敲打衣裳的力道不轻不重,也不溅开水花来,像是做惯了活计的主妇。
我也不理会,只见碧清溪水透明得如绿带横亘柔软摇曳,轻跃着漫过溪边青草流去了,亦觉得心情舒朗了不少。
如此默默相对,她忽然低着头闷闷道了一句:“你很好。”
我一时不能会意,脱口道:“什么?”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看我一眼,道:“你没喜欢那太医,很好。”
我哑然失笑,“如何说这样的话呢?”
她微一出神,目光有一瞬间的森冷暴戾,狠狠从唇齿间逼出几个字来,像是吐出一口让人恶心的浓痰来,厌弃地唾出去,甩了老远还掷地有声,“臭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啊?”了一声,却也不敢笑,更不知该如何回应。
莫言直截了当道:“好比那个太医,他对你可不是什么寻常来看失宠的主子的心,你自己晓得。男人啊,得不到你的时候总是千方百计死皮赖脸地赖着你讨你喜欢,一旦得到了,甩开你就像甩开破鞋似的,哪里还记得对你用过多少心,尽过多少力,全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她一口气说完,话说得太急,呼呼地喘着粗气。
我沉默着,手指划过清凉的溪水,那种沁凉的意味,透过肌肤直沁入心里去。我定定望着她,带着质疑的口气,“你……”
她拍一拍手,仰头看着明媚若金的阳光,强烈的光线逼得她微眯了眼睛,她的声音是幽微的一线,似一根尖锐的细针,闪烁着逼仄而寒冷的光泽,缓缓逼近:“不怕告诉你,我是半路出家的。”
我点头,“我晓得,若是自幼出家,不会这样格格不入,亦不会这样性子急躁。”
她眉毛一扬,大声道:“不错。我嫁过人,生过孩子才到了这甘露寺出家修行。”莫言望着溪水出神,偶尔抠一抠石缝里的苔藓,那样幽绿暗沉的颜色,仿佛她此刻的心境,“我是性子急躁粗鲁,然而年轻未嫁人时谁不是好女儿来着,性子温柔沉静又腼腆。只不过嫁人之后心力交瘁不说,若碰上丈夫不好,婆家苛刻,只怕再好的珍珠样的女儿家也被生生磨成鱼眼珠了。”
其实仔细看莫言的容色,也